天色渐暗,沿着街边的香樟树一路行走,路边摆摊的小贩渐渐增多。
阮湘瞧见有人卖石膏娃娃,来了兴趣。
她还蛮喜欢偶尔涂涂画画放松心情,只不过由于最近实在太忙一直没什么机会,家里的陈列柜闲得都快要落灰。
她拿了个猎户的女儿,喊林延述陪她一起。
摊位上的大多是些才上小学初中的小朋友,在说说笑笑中给洁白的石膏涂上缤纷色彩。
林延述从口袋里拿出个皮筋递给阮湘,示意她把头发绑上。
后者侧过头,看见不远处小女孩头上的兔子发圈和她手里的十分相似,吐槽道:“林延述,我都24岁了,还给我戴兔子皮筋呢。”
林延述倒不觉得有什么:“阮同学,只要你心态足够年轻,84岁戴兔子皮筋也合适。”
“更何况你什么时候24岁的,你不是17岁的女高中生吗?”
“油嘴滑舌。”阮湘扎了个高马尾,顺手摆正兔子的位置,给画笔染色。
在一群连基本配色审美都没有形成的小朋友身边,他们两个的操作无异于是降维打击,很快便引来了几个小朋友的围观。
一个小女孩睁大眼睛,抱着自己的石膏娃娃跑过来,问阮湘能不能帮忙给玉桂狗画个漂亮的领结,阮湘欣然同意,等把领结大功告成抬起头时,面前已经围来了五六个抱着娃娃的小朋友。
她们每个人的眼神期待,软声软气地撒娇求姐姐帮帮忙,似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林延述看了眼手中涂到一半的蜘蛛侠,趁战火暂时还没波及到自己,默默搬着凳子坐远了些。
好不容易全数绘画完毕,阮湘转转酸痛的肩颈,把画好的石膏丢给林延述吹干,走去卫生间洗手。
她留下的手机不时发出信息弹出的声音,林延述低头看了一眼,彼此共通的人脸识别自动解锁。信息内容读入大脑的瞬间,林延述瞳孔微扩,关闭了正在手中呼啸的吹风机。
很快,他抬头看了眼女生的背影,按灭屏幕。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家门被关上时,阮湘正弯腰换着拖鞋。
林延述的话语顺入耳畔,她动作一滞,脚尖踩入鞋底:“差点忘了,国庆节快乐。”
话语落定,林延述抬眸,目光直视阮湘,完全不给她任何逃避话题的机会:“你没必要跟我装傻,我看到你爸发给你的讯息了。”
“你偷看我手机?”阮湘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几分。
“没有,你忘了吗,你和我的手机都设置了对方的替用外貌,信息是你去洗手那会儿我低头不小心扫脸看见的。”
林延述将两人画好的石膏像放在陈列柜上,拉着阮湘坐到沙发旁,语气认真:“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
“抱歉,刚刚不应该怀疑你的。”阮湘微微敛眸,兴致不佳,“这件事具体该怎么处理,我目前也还没有想好。”
其实这已经不是阮湘这段时间第一次收到陈承毅的骚扰信息了。
阮家的公司在陈承毅的经营下去年六月份就正式宣告破产,家里剩余的存款全部用来还债,现在的财产除了他们居住的那套房子与一辆代步车外什么也不剩下。
陈承毅也从高高在上的公司CEO变成了一个混迹于人群中的普通打工人。
可男人本领不大,心气却在这些年养得极高,根本看不上月薪三四千的工作,他无数次试图再次联系阮湘都被她拒之门外,拉黑处理,直到那次阮甄生病。
陈承毅声称自己没钱给阮甄治病,用了一张阮甄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照片从阮湘那里要来了一万块钱,自此便开始变本加厉。
今天晚上他再度发来信息,又是为了向阮湘要钱。
“所以阿姨的病现在怎么样了?”林延述低声询问道。
“根本就不严重。”阮湘语气懊恼,“我当时被陈承毅这个混蛋的演技给骗到,钱转的太快了。第二天我找人去医院查了具体情况,发现我妈她就只是重感冒而已。”
林延述把一杯热水放在她的面前:“不用自责,你也是关心则乱。”
“可能我真的是太自私了,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想再为我妈忧心……”
热气缭绕在眼前化作团抹不开的浓雾,阮湘睫毛微颤,低声说:“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我已经逃出那段阴霾,摆脱过去获得了新生。可当陈承毅一次次用我妈的照片威胁我时,我才发现或许我从来就没有踏出过他画下的那个圈。”
“林延述,我隐瞒你这件事的原因说来很好笑,那就是我不想跟任何人承认我的心里还有她……无论我如何警告自己,告诫自己,明明这个所谓妈妈的女人对我这么残忍,我却还是一点也见不得她受委屈被人欺负,即使这么多年她从未给过我一个眼神,一句祝福。”
在阮湘倾诉的时候,林延述一直谨慎地观察着她的状态。
他注意到阮湘的手指随着倾吐的话语止不住微微颤动,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将它合在自己掌心,试图用体温去暖热她冰凉的指尖。
阮湘回握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林延述,你还记不记得高一那会儿,陈老师让你和我帮助的那个因为家庭离异自暴自弃的同学。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我当时在楼梯间大言不惭讲出的那些话,我说人应该把自己看得最重要,说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我长久地去经历痛苦,如果真有,那我要短痛,绝不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