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一天,章家人都回到了老宅送新嫁娘。
章文瑛听着家丁仆妇和自己的族人们在那里起哄让新郎吟诗,心里忍不住一个咯噔。
让一个武夫作诗?即便所谓“有水井处皆能歌唐诗”,作诗还是有难度的吧?
事实证明章文瑛多虑了。杜稜显然早有准备,一路吟诗来到她的房前。
有小孩子在门外喊:“新娘子催出来!”章文瑛正欲出门,却被钱婶含笑拦住:“新郎还未作诗呢!”
章文瑛只得老老实实继续坐在房内,等杜稜继续吟诗一首后才拿起团扇走出房门,在接受父母训导后辞别父母,踏上婚车。
马车颠簸了半个多时辰,便被杜稜手下的士兵们拦住了。
一直骑马跟在婚车后面的章文瑜倒也不惊慌,让侍从拿出酒水和财物分发下去。章文瑛听到杜稜对不知道谁道:“怎么,你想借着障车兵变吗?”
车外原本喧嚷的众人顿时全部安静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好在婚车很快便继续开动,章文瑛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事,准备好好询问杜稜。
杜稜在新登的小院邻近县里的团练营,是一座规模不大的两进小院。因此铺设了毡席和马鞍的青庐并没有设在杜稜家中,而是放在了军营西南角的空地中。
在一点都不隔音的青庐内拜堂撒帐,章文瑛感觉自己像是被脱光了光溜溜地坐在帐中。透过团扇,她清晰地看到杜稜伸手从身旁一个清秀的年轻人怀中掏出一张纸,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却扇诗。
章文瑛有些莞尔。她算是知道这厮怎么今日文采斐然,犹如李杜上身——原来是叫了滴滴代写服务。
章文瑛放下手中的团扇,微笑着接受大家的赞美和起哄。有宾客开始刁难起了章文瑛,她向杜稜望了一眼,他会意地帮章文瑛圆了场,取消了“弄妇”的环节。
有小童端上同牢盘和小金银东西盏,里面是饭食和今日杜稜祭祀家庙的酒肉。
所谓家庙,其实也不过是拜堂时面对的那张燃香设供的几案。杜稜家破人亡,一直以来都独自在家中祭祖。
不知怎得,章文瑛想起了自己前世作为伴娘参加的那些婚礼。新郎新娘忙活一个晚上后,在宾客散尽后匆忙扒上两口。
今日的婚礼在晚宴之后进行,这个时候倒不用再去和宾客交际喝酒。但章文瑛几乎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顿时觉得这点酒食根本不够。
她瞄了杜稜一眼,发现对方也是两三口就下肚,虽说婚礼在黄昏时才开始,新郎却是从早起祭祀开始实打实忙活一天。
待众人告辞并撤走洞房里的花烛,两人才各松一口气。杜稜开始拾取床上撒的谷豆,章文瑛站在一边,问杜稜:“饿不饿?”
对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把大枣往章文瑛口中一塞,然后把其他谷豆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脱去礼服后便开始帮章文瑛卸下花钗和罩袍。
“你饿吗?我去厨房做点吃的。”章文瑛在杜稜怀中抬起头问他。
对方挑了一下眉。“娘子会做膳食?”
章文瑛理不直气也壮:“不会,但是我在家中看过。”
*
由于小时候在农村的灶台烧过饭菜,章文瑛原本对自己施展厨艺非常自信,心想灶台不都一样吗?
然而她站在厨房中,才意识到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就在于那一口锅。
唐代的冶铁业还没有那么发达,杜稜的厨房里有各种铜质和陶制的炊具,就是没有铁锅。
章文瑛最后只好煮了点肉粥。在两人等待肉粥烧开的过程中,听到更夫正在打更。
“什么时辰了?”章文瑛惊讶地问杜稜。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出了厨房。过了一炷香后,才回来答道:“子正了。”
“这么晚了!”章文瑛吓了一大跳。
杜稜打着哈欠道:“好在我告假三日,明天可以起得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