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能感觉到她的迟疑,于是轻轻敲了敲拐杖,语气里多了几分提醒:“你若是有半分隐瞒,刚刚的约定,”
“便全然不作数。”
他一字一顿,带着不容质疑的温度。
沉默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整个地牢。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照在苏木紧绷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
“我幼年住在清崖村,父亲是个猎户,每天天不亮就背着弓箭上山。”
苏木的眸光飘向地牢深处,眼神像是看到了自己回忆中的画面,略显柔和。
“有一天他去追一头野鹿,走得太远,遇见了虎豹,就再也没回来。”
“母亲是村里的绣娘,绣的帕子可好看了,每次去镇上换了银钱,都会给我买块桂花糕。可后来,她跟着一个穿绸缎衣裳的男人走了,再也没回过村子。”
“从我五岁那年起,我就成了村中人所说的野孩子。”
苏木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眼角却泛起了淡淡的红:“但村里人还算良善,东家给个窝头,西家送碗热汤,我就吃着百家饭长到了十岁。”
“后来,我长开了些,村里的王大叔说要带我去镇上找个好活计。”
苏木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发紧,握着铁链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说那个地方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我长那么大,从没见过那样奢靡的景象,直到他把我推进那扇雕花大门,我才知道,那是烟柳之地。”
“楼里的妈妈把我养到十二岁,就要我接客。”
苏木的声音依旧的厉,仿佛所说和自己无关:“那天晚上,她带了个大腹便便的官老爷来,那人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恶心的慌。”
苏木说到这时猛地抬起头,眼眶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语气激动道:“我拼死抵抗,顺手拿起桌上的剪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那些奢靡无度、不管别人死活的父母官,根本不配活在世上,他们就该死!”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的恨意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灼得人皮肤发疼。随从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我趁乱逃了出来,到处都贴满了我的通缉令。”
苏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我不敢走大路,只能躲在山林里,靠野果充饥。有一次实在饿极了,晕在了一个饺子馆门口,是馆子里的老爷爷救了我。”
“他教我武功,教我怎么在林子里找食物,怎么避开野兽,慢慢地,我开始变得强大。”
“爷爷说,这世道,善良是活不下去的。”铁链上的人儿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尖利刺耳,像午夜时分鬼魅的嚎叫,听得随从心里发毛。
“他教我如何杀人,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取人性命。所以,我的刀下,早就有了无数条人命。"
她歪着头,看着顾长宁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爷爷会接很多单生意,只要钱给到位,他就会派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来杀你。这次失败了,我认栽。但是要杀你的是谁,我的确不知道。”
她的眼中再次充满了狠厉,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突然,清脆的拍掌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响起,打破了那丝丝笑声。
顾长宁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轻蔑:“很惨。”
他顿了顿,拐杖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笃"的一声:“但,这不是你的故事吧?”
闻言,苏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又慢慢褪去。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失明的男人,她倒是小瞧了他。
这段经历的确不是她的,是祝余的。可就算是祝余的经历,也被她改了不少。她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不相信?不相信你自己去打听啊。”
她心里清楚,潇声收留她们这些孩子时,早就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无论谁去查,得到的答案都会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顾长宁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凝重。
苏木手上的铁链勒得生疼,皮肉像是要被磨烂一般,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顾长宁的方向。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顾长宁突然动了。他一步步走到苏木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他微微倾身,凭着记忆找准了她肩膀上之前被刺伤的位置,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