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忽逢大雪,你们俩也在这儿躲一会儿。”大长公主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笑意更深。
庾氏兄弟应承下来,也坐在一旁。
“他还不出来吗?”大长公主发问。
她的话落地,在座的纷纷好奇大长公主口中的他是谁。
不过几息,帷幕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丁婳拧眉,这人竟是前些日子见过一面的刘恋。
只见刘郎身着一身白色长袍,上绣青竹,轻薄单衣在冬日里显得十分窈窕,别人只道这是优伶的常见的轻佻薄衣打扮。丁婳却知道他大概是别的衣服都当了,怕是最后只留了这一身登台的夏装。
刘郎架好了琴,翩翩落座。弹奏了一曲《广陵散》。
丁婳不敢看台下的旁人,只能往台上看,没想到刘恋久病还是未疏琴艺,一弦一柱,一音一韵,未有不精。
只是……若他决心想在长公主面前复宠,这曲子选的不太对,本以为刘郎会选一曲哀转小调,求长公主回心转意。
丁婳离得近,仔细看了人与琴。作为局外人,只感叹对方天赋卓绝,爱琴还在当铺里,用楼里的琴还能奏得如此潇洒飞扬,似激流飞泻,真是天赋卓绝。
曲毕。
又听局中人山阳公主道:“怎么听着有些不一样了?你从前好像甚少弹这样的曲目。”
“广陵散学会了许多年,却从未在台上弹过,前阵子似有所感,今朝想弹一次。”刘恋笑容淡淡的,语音婉转,似在告别。
“你还是这幅样子,真不会讨人开心。”
“刘恋此番别无所求,只是想再登一回台,再为长公主弹一曲。”
“你既然是为我奏乐,那曲目不应该由我来定吗?突然请我来,就是让我来听这个的?什么劳什子的广陵散。”
在座的四位少男少女默然地听着,这又是一场无果的逢迎,或许曲目是什么并不重要。纵然刘郎仍是风姿绰约,琴艺卓绝,但他在长公主这儿已经彻底失了宠,再无复宠的可能了……
“回去吧。”山阳公主盖棺定论。
刘恋呆呆的坐在那里,又望了她一会儿,终是起了身,抱起了琴,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以作告别。
见惯风月场中事的掌柜,此时却不忍地抿了抿嘴。贵人们不知道,他却知道,刘恋已然油尽灯枯了,托他传信,将长公主邀过来,不只是对山阳公主的告别,更是对他舞台的谢幕。
丁婳看着刘恋纤巧的病体,用力的抓住扶手,一代佳人就此落幕了,一年之前是被抛弃,今日还是被抛弃。
刘恋走了,一个十几岁的新人又登台了,长公主下垂的嘴角堆起了笑,眼神发亮,这个男优伶说不定将会是她的新宠。
曲毕,二掌柜很有眼色地走到王鹿韭和丁婳身边,朗声道:“王大小姐,丁四小姐,雪渐渐停了,马车已经套好了。”
她们只是进来避风雪的。王鹿韭看了看身边的丁婳,丁婳冲她点了点头,王鹿韭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二人走到长公主面前,行礼拜别:“多谢长公主,风雪已停,我们该回家了。”
山阳公主这次又饶有兴趣地将两个小美人打量了一番,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二人也与庾氏兄弟行礼告别。
丁婳一直盯着对面的庾经文与庾季夏,庾经文友好地冲她们微笑,面色如常。
庾季夏非礼勿视,既没有多看她,也没有多看王鹿韭。反而衬得丁婳盯着那三人看目光灼灼,是演技最差的那一个。
丁婳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失礼,一时无言,想到前世这三人的未来纠葛,她又没法儿不看。好在没人多话,她们告辞后即刻走了。
王鹿韭与丁婳出了后门,室外仍有小雪,两人一直端着仪态,此时突然泄了力,脊背变得软塌塌的,看着对方都长舒了一口气。
忽听见马车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二人寻声走了两步,就看见那刘郎在风雪中只着台上那身单衣,一手扶墙一手捧心,剧烈地咳嗽,最后竟是喷出了一口血,溅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