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必得东厂的门路才行!
一般负责日常巡查的,都是东厂的番子们。他们定期不定期地暗访灯市口、西四牌楼等男风馆聚集区,重点盯防官员和胡商这两类人,避免权色交易、里通外国、传递情报之类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东厂可以直接抓人,再移交给锦衣卫“伺候”犯人,那手段就只能说是生不如死了。。。
可一般来说,东厂总是抓小放大——
抓的只是卖淫的小官、小唱、男妓,或者身份平平的客人
放的是馆子背后的东家,以及位高权重的大金主
而说白了,这又何尝不是一场权色交易!
要么孝敬钱——每月向东厂市舶司上交二十到五十两银子,换取“免查牌”
要么孝敬人——馆主定期挑选俊美小唱送入东厂“伺候”档头
要么孝敬情报——收集官员在男风馆里的秘闻轶事,上报东厂来换取庇护
东厂!
说来说去都是东厂!熟悉又陌生的机构!那就是皇权威势下豢养的鬣狗——专啃骨头不嫌腥,喂饱了咬人更凶。不怪得民间的传闻——“东厂者,天子之恶犬,百官之枷锁;白日噬人骨,夜半数赃银。”
管东厂的是谁?
张铖——新任命、正得令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管东厂。
玉城不太懂这个太监的权势究竟如何滔天,崔琰只是简单八个字就以概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尤其在皇帝已是多年不上朝的情况下,也就是无须一人之下,只剩万人之上了。
在这之前,玉城心目中最有权势的就不过是秦王府了,而到了京城这个地界儿,才真正懂得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崔琰也是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岳父沉大人当年也只是一名又清又贱的寒门学子,二甲进士出身,因文章犀利被前朝张阁老赏识。但不久张阁老人死清算,沉大人受牵连贬至云南为官,在边陲苦熬十年。半辈子都在纠结,究竟是要做饿死的清流,还是浊流的富贵?看透官场炎凉之后,最终选择投拜张铖门下,被破格调入礼部。后来又帮着张铖操作了一些事,三年内便升至了礼部尚书。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接近权利顶端的机会,可即便是崔琰本人也都还离的远之又远,就更别提玉城眼下开店的阻碍了!
两人都为此事愁眉不展,俊臣来报,说是菜得了,上桌吧!
这一顿饭吃的是百感交集!
崔母除了感谢玉城提携崔琰做生意以及进京赶考之外,还甚是感谢从西安到京城这一路上的照顾,可谓是亲儿子般的无微不至!因此这一桌子菜并不金贵,但一菜一味都凝聚着老母亲的爱。
虽说绥德在北,兴安州在南,但同为陕西,也算是同宗同源!尤其崔母还特地做了一道绥德特色的炒羊肉配羊油煎黄馍馍,那久违的糜子面的粗粝与微苦,也是让玉城想起了曾经的少年时光和西安的家人。
四宝、阿康两个没心没肺,吃的汗流浃背,玉城和崔琰却是忍不住的热泪欲滴。曾经有家乡的人描述寒门士子的精神韧性——“咽得下黄馍的喉,才唱得出金銮殿的赋。”
八月的傍晚,日头滑下西山,暑气便像被谁抽了筋骨似的,倏地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嗖嗖的凉爽微风。随着暮色渐浓,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星河倾泻人间。
玉城认真梳洗了一番,将乌发以青玉簪束成“凌云髻”,清爽干净衬的越发面如冠玉。贴里穿着月白杭绸的中衣,领口密绣四合如意云纹,外罩天青纱罗衫,薄透如蝉翼。下着绫绸撒脚裤,裤管肥大如灯笼,行路时似流云翻涌。腰间别着羊脂玉蟠螭佩,手摇湘妃竹骨折扇。好一个俊逸清雅的隽秀公子!
四宝碍事,崔琰避嫌,玉城只带着凶神恶煞般的阿康出门,前往京城探秘的第一站——威远健社!
这是一家位于校场口胡同的大“武馆”,门口招牌是黑底金漆的匾额,上书“威远健社”四个大字,雄浑有力!门旁对联——上联:拳打南山猛虎;下联:箭射北斗天狼。檐下挂了八盏羊皮灯,每个上面绘有角力武士图,夜燃时人影摇红,远看如演皮影戏。
门口招呼的、内里服务的,都是清一色十六七岁的干净爽利小伙儿,束青巾、穿麻鞋,见玉城与阿康二人,一美一恶、气度不凡,赶紧招呼坐在了一楼茶厅的正中位置,可以最好的视角观察外面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般。有十几个教头,高矮黑白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或精壮或壮硕,要肌肉有肌肉,要身材有身材。教头们有的在打拳,有的在射箭,还有的在摔跤,肌肉绷紧,汗珠在灯光下泛着金铜色,活色生香、雄性勃发。
还没等一个一个细看,风风火火地溜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白白嫩嫩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极为和善亲切,想来就是这里的“老鸨”,小伙计介绍说这是武馆的宋师父!
宋师父眼见这玉城面如美玉、气质高贵,乍一看还以为是别家花魁小官来砸场子的,但身边又坐了这么一个看似保镖的莽壮大汉,看样子应该是个初来京城的富家公子,打野食、尝新鲜来了。
忙忙地行了个礼,娇笑道:“我就看着今日的灯花儿爆了又爆,赶是应在公子您身上了!敢问贵人怎么称呼?是第一次来吧!需不需要给您介绍一下?”
玉城笑呵呵地还了个礼:“宋师父客气了!鄙姓马,听闻您这儿。。。武艺功夫京城独一份,特来开眼讨教!”
宋师父哈哈一笑:“马公子果然识货,少林长拳、六合大枪、骑马射箭应有尽有,咱们这儿的教头啊,也都是各个身怀绝技呢!不知马公子想讨教点什么项目,可有相中的教头啊?”
玉城赶忙摇手:“宋师父休要笑我,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只是第一次来京城看看热闹而已!不过要说这讨教嘛,我这兄弟阿康倒是还可以切磋两招。。。”
说着话,阿康站起了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宋师父抱了抱拳。
“不过不急,待我细看看你家的教头。。。”玉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演武场。
十几个教头中,有人是在装模作样地操练,有人嘻嘻呵呵聊天,也有人频频冲着自己放电勾引,虽然各有肌肉身姿,但玉城一个都没有看上。反倒是有一人默默在角落里,独自举着石锁——那石锁没有一百斤,也有八十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