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充耳不闻,将包袱放下后,自行在屋中一番验看:这间西屋已重新布置过,各式家具皆是新添置的,进门屏风后,面盆、漱壶、浴桶、手巾等盥洗用具亦一应俱全。
清辉微微颔首,又见靠西墙处放置了一张宽大的矮榻,榻上规规整整摆了一对布枕和一条纱衾。见状,清辉又羞又恼,随意捡起一只布枕,从支摘窗的上部将枕头扔将出去,嘴里喊道:“余千里,你的枕头还与你,你随意寻处地儿歇息去吧。”
窗边很快传来几声惬意的轻笑,余千里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清辉躺回榻上,一阵辗转反侧:她自幼从不择床,总是倒头便睡,何况这别院环境,较之她以往宿过十余年的长宁寺,又好上许多,可今日因一人缘故,她久久不能安眠。
此地可是来错了?
清辉不禁自问:她本以为自己此番是怀着不可说的目的而来,对余千里,她恨都恨不及,又怎会心软?可他甫一出现,三言两语,笑意温柔,她竟恍如回到过去倾心相慕时……
清辉心中天人交战,别忘了,你是来困住他的,怎可又被他困住?
在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中,一阵睡意袭来,她兀自睡了过去。
***
徐重躺在后院竹榻上,心事亦重重。
即使四年未见,与月令的相处,仍是这般轻松自在,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总是让他贪恋不已。
来此地一叙正是月令的主意,也是,京畿人多眼杂,月令毕竟是大家闺秀,出门已是不易,想要寻得机会与男子单独见面,的确难上加难。
也因此,当她托人传书与他,约他别院一叙时,徐重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为了她这张字条,自辰时散朝后,徐重纵马狂奔三十里,由京畿赶至鹤首山。
所慕佳人,近在咫尺。
徐重忽而叹道:“月令,我对你之心,天地可鉴矣。”
“陛下对薛姑娘之深情厚意,臣亦感动非常。”
徐重又叹了一口气:“岳麓,你是何时来的?”
岳麓这才从后院廊柱后现身:“陛下,臣来看您了。想不到陛下对薛姑娘竟用心若此,臣佩服。”
“小点声,别吵醒了她。”
“陛下放心,方才我已顺路去到西屋外,亲自给薛姑娘送了些安神入眠的迷香,眼下,她睡得很是香甜。”
“你!自作主张。”徐重瞥了一眼岳麓,自岳麓获知他与月令这一段隐秘情爱后,在他面前越发放肆了。
“陛下恕罪,那迷香是御医精心研制,无毒无害,陛下无需挂心。”
“你来此做甚,朕不是告诉你,在长宁寺待命吗?”
“陛下孤身在外,臣,实在是放心不下陛下安危。故,前来守夜,以及——”
说罢,岳麓敞开衣襟,露出一身疙瘩肉:“陛下万金之躯怎可暴露于这荒郊野外,臣愿以此肉身,替陛下驱蚊辟邪。”
“你倒是忠臣。太后那边,你派人盯着如何?”
“臣正要回禀陛下,也是怪哉,正如陛下所料,太后那边果然纹风不动。”
徐重点头:“朕离京这几日,太后不会插手。”
见岳麓仍不得其意,徐重继续道:“你既已在长安殿说了那番话,以太后的精明,会想不到你会接着到朕这边通风报信?故而,太后不会派人查探此事,以免与朕离心。再者,即使太后想探明我出宫所为何人,她亦束手无策,掌灯十余人,鱼目混珠,太后如何探得过来,她手里信得过、用得上的暗卫,也不足五人。”
“陛下天纵奇才。”岳麓不禁对皇帝陛下五体投地,只要不耽于情爱,陛下就是这般英明睿智。
“不过,国事繁忙,朕出宫不宜过久,三日之内务必返京。明日一早,你先回京畿替朕物色一处宅邸。记住,用余千里的名字,宅中一切事务,皆按照余千里的身份准备。”
“陛下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朕只是想每日看到月令。”
徐重眉头一皱,这岳麓,话未免也太多了。
“臣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还有,你赶紧阖上衣襟,这蚊子,还得朕自己亲自来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