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自然知道纪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柔声回道:“外人不知内情,还请娘不必挂心。这些年,您对清辉照拂有加,清辉一刻不敢忘怀。此次若不是您极力推荐,清辉又何来机缘入选掌灯呢。”
此言一出,纪氏的笑容僵在面上,俨然被戳中了心事。
要知道,纪氏的亲生女儿、清辉同父异母的妹妹薛润水,年初才与工部郎中的独子柴聪完婚。
按理说,润水年方二八,又是家中幺女,上头既有清辉云英未嫁,先定亲、过几年再完婚也无妨。
偏偏,纪氏对柴聪这乘龙快婿满意得很,一力催促两家尽早结亲。也因此,当擢选掌灯的懿旨传到薛府时,润水已然嫁作人妇,彻底失去了进宫机会,这份难得的造化,便轻而易举地落到了清辉身上……
每每想及此,纪氏悔得夜不能寐,恨自己为何眼皮子这样浅,就这么急哄哄地把润水嫁给了区区工部郎中之子。
即便润水姿容稍逊于清辉,可正是娇嫩可爱的年纪,成为掌灯乃至飞入天家为妃为嫔,也并非难事。
毕竟,天子妃与高门妻,那可是云泥之别。
晏老夫人却感慨万千:“辉儿,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当年,你生母急病去世,你又小灾小病不断,家里只得听了大师的话,把你送去长宁寺侍奉菩萨,这一去就是十三年……”
眼看老娘又要重提旧事,薛颢急急打断:“娘啊,过去种种莫要再提了,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尽早为辉儿物色一位好夫君。”
顿了顿,薛颢转脸对清辉笑道:“今日辉儿也乏了,赶紧回房歇息去吧。”
***
回到自己房中,清辉梳洗完毕,插好房门,从床尾的暗格中掏出一只妆匣,平放在小几上。
方才,纪氏已然言明,要尽快将她嫁出去,爹也是赞成的,祖母虽然心疼她,想必也是愿意她嫁人的。
只是……
清辉叹了口气,她到底不是从小活在父母羽翼下的润水,可以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欢欢喜喜地嫁给门当户对的公子,她如今这个样子,又怎么可以嫁人呢?
摆在清辉面前的,也只剩一条路可选了。
妆匣里是她这几年攒下的全部家当:一套金点翠镶宝石簪钗,大概值二两银子。碎银三十两。以及——
眸光落在妆匣底层:是一对成色甚好的镶珠耳坠。
这耳坠,大概,也能值几两银子吧?
统统兑换成银两,找个边陲小城,买间旧屋舍,再找个营生做做,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也是够的。
再说,她也不是一个人。
事不宜迟,她得找机会出府,问问各人准备得如何了……
再过三月,她们就得动身离开京畿了,这一走,有生之年,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
大典已进入尾声,僧众的诵经声愈发低沉雄浑,太监将整箱整箱的祭品倒入燔柴炉之中,火光乍起,青烟飘散,青衣掌灯秀美的面庞,在火光和烟气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徐重心如明镜:太后埋下的伏笔,原正是在此处揭晓。
美人,千篇一律的美人。
徐重漫不经心地看将过去:果然,又是一张张谨小慎微又楚楚动人的脸,相貌各有不同,神色却如出一辙。
这样神情和姿态,自登基以来,他已见过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