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姐,这确实是我的主意。这些机关,咱们先画下来以免忘记,以后再研究,没准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也是未雨绸缪嘛。”朱瑛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柔声道。
李朔方叹:“等会一定藏好,明日就是问剑大会了,可不要惹麻烦。”
杨缓见她松口,一贯的温良笑意又浮现脸上:“放心。哎,再跟你说件趣事儿。凌兄一大早就收到了一封来信,言辞恳切,说他也将参加问剑大会的比试,诚邀凌兄一同至客舍南苑的映泉亭探讨武道,顺便品一品他带来的佳酿。你猜那写信的人是谁?”
“可不得了,竟是太玄派掌门嵇玄,”杨缓望着李朔方微变的神情,语气平和地续道,“的亲传弟子,周云书。”
“凌彻答应了?”
“没有。”杨缓道,“在浮云客栈我们碰见了太玄派的人,凌彻嫌他们出手不正,没兴趣。”
“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语气有些不耐。
“因为——”杨缓笑得神秘,“他不去,我却很想去。我说服了凌兄,替他走一趟,顺便探探太玄派的底。”
“你身形本来就和凌彻有几分相似,除了他脑袋比你大点,看着笨笨的。”朱瑛一边描着凌彻的模样一边偷笑,“不过嘛,经过本姑娘妙手一番易容,保证比凌彻还像凌彻。”
李朔方这才算明白过来——杨缓这人,好像格外热衷于……乔装扮演。
比如刚到匡正山庄,就顶替小六儿洒扫庭院;昨夜扮成贺昂吓唬白暮寒,嘴上不多说入戏却极深,演技也实在拿得出手,显然自己都享受其中。现在,他又要假扮凌彻,去会一个来意不明的太玄派高手。
她不得不佩服起这份把匡正山庄当成戏台的精神头了。
但她也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他的来历、武功乃至真正的身份都像一个谜。出门在外,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张脸。他究竟为谁做事?又想探查什么?
幸好,目前看起来,他像是一个可以暂时信任的盟友。否则,她心底那一丝不安,恐怕会被迅速放大。
过了一会,朱瑛替杨缓易容完毕,他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又跑去隔壁借了凌彻的“惊蛰”刀,拿在手里高兴地比划了几下。临走之时,他蹲在墙根好一番叮嘱小蛇缈缈,要它务必藏好。搞得凌彻差点以为这人神志失常,在那自言自语,不由面露担忧之色。若不是他告辞之时又恢复了正常,恐怕凌彻就要拖着他找谢濯灵就医了。
李朔方望着他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倚门叹道:“凌彻问剑大会的比试在即,倒也真放得下心让他去试探对手。希望他别给咱们惹什么麻烦才好。”
她转身欲回屋,却见朱瑛手上捧着一件衣衫,笑吟吟走来:“朔方姐,你瞧。”
李朔方一怔。这件衣服她穿着在外奔波,几处开线,还有一道被剑刃划破的长口,原想着丢了也罢,没想到朱瑛竟悄悄补好了。
她接过细看,原本破开的口子已被缝补得细密平整,看不出修补的痕迹。更特别的是,她还在裂口处绣了一枝淡粉海棠,微卷的花瓣似刚过雨水,既遮住了破损,又添几分雅致。
李朔方望着这件被细心缝补的衣衫,不由心头一热,唇角扬起了柔和笑意:“真好看,没想到你不只画得好,绣工也这般了得。”
朱瑛眼中有点点微光闪动。但她旋即垂眸,避开李朔方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朔方姐,我武功不行,做不了什么真正有用的事情,出门在外只会给你添麻烦……举手之劳,就别夸我啦,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她顿了顿,又展颜笑道:“反正我也只会这些了,能让你穿得顺眼些,我真的挺开心的。”
李朔方没有说话。朱瑛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姑娘,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一弯皎皎的新月,明亮而生动。
可李朔方觉得,这份热闹背后,其实藏着一点不会轻易示人的小心翼翼。那来自于她父亲朱砚心的严苛管教——她很少得到肯定,也一直在期待着一份肯定。
李朔方望向她,话音笃定而温和:“江湖人习惯了打打杀杀,就喜欢以拳脚高低论英雄,忘记了每个人生来不同,后天的机缘也不一,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你钟爱丹青,又得名师相授,这是别人求不来的幸运。相较之下,那些武者也不过多得一分习武的机会,走了另一条路,谈不上谁高谁低,谁更有用。如果看不清这一点,越显眼的长处越有可能被别人利用,沦为附庸。”
“我希望你先从内心知道——在这世间,刀剑从不是唯一的本事。莫要拿单一的尺度去衡量他人,苛求自己。”她说到这,话锋一转,语气仍然克制平和,“但倘若总有人不明白这道理,用自己的标准来妄断别人的价值,那我也可以教你武功,让你用他们懂的方式,回敬那些偏见。”
“学与不学,全凭你的意愿,我不会勉强。”
朱瑛再次抬起头,眼眸中已多了一点灿灿的光辉:“朔方姐,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