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徐曦的学校开始放寒假,她在家批卷子批得头痛,去床上躺了一会儿,给自己做了好一通心理建设,才重新打起精神,回书桌前打开电脑。
刚登进阅卷系统,徐渺的电话打了进来。
徐曦立刻找到休息的新理由,关掉了电脑,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和徐渺的电话上。
和平常打回来的电话没什么两样,徐渺先是问她爸妈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听话按时去医院复查,接着又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还剩下的购车贷款,再次被她拒绝。
徐曦笑了起来:“别问啦哥,你问多少遍我都会说不需要帮忙的,本来车一大半的钱都是你付的,我现在才不到一千的月供,哪里就还不起了。”
她一副徐渺要是再提就生气的语气,说道:“你这也太小看我了,再说要给我工作加点压力和动力好不好,不然我真的不想干了,难不成你要一直养着我啊,还老说怕我辛苦,我也会心疼你的好不好啊。”
玩笑里难免带着几分真心话,心疼是真的,徐渺这些年有多辛苦,徐曦都看在眼里。
早些年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哪里都要用钱,那时候徐渺考上大学才成年,她正读高一,她哥和她,一个比一个没赚大钱的能力。
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先是折价匆匆把县里的房子卖掉了,再后来把能借到钱的亲戚也借遍了。
烧钱的大窟窿一时间的确补上了,后续要花钱的地方却不少,医药费,护工费,学费,生活费。卖房剩下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可以说睁眼闭眼都是钱的压力,还几乎全压在她哥徐渺一个人头上。
逢年过节才回去的卖不上价的老家房子变成了他们仅剩的居所。
在偏远的镇里,老一辈眼里的女孩子向来算不得什么重要家庭成员,早晚是要嫁去别人家,做别人家的妻子和儿媳,所以女孩子很少受到重视,也基本得不到儿子同等的待遇。
人下意识会对别人不幸的事唏嘘不已,但唏嘘过后,那些人口中议论的话逐渐不再是感叹徐家可怜,还多了些别的不可言说。
起初只听到了一些还好,后来听得多了,徐曦心里也开始动摇。
她和徐渺说,隔壁张婶告诉她张叔认识个工厂的小管理,可以把她安排进去干流水线。在流水线的话一个月能有将近六千块,还包吃住,节省点过,一个月能攒下五千。等她在流水线干个半年一年,长大一些就可以去嫁人,彩礼是笔不小的数目。
徐曦记得那是徐渺第一次对她冷脸,痛骂了她一顿,看见她哭都没有心软,叫她不要想东想西,好好念书,钱的事他会想办法解决,家里再紧迫,也还没紧迫到要用妹妹换钱的地步。
徐曦自觉能帮上忙的地方只有更拼命学习,考上公费师范生的那年,爸妈身体都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不再需要护工照顾,家里的固定开支减少了很一大部分,徐渺也进公司开始实习。
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这些年徐曦听过徐渺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话,他们就这样坚持着坚持着,慢慢地把借亲戚的钱也还完了。
再后来她哥毕业,挣到的钱变得更多起来,想着县城的房价原本就不高,加上这几年县里经济没发展起来,价格没涨多少,就和爸妈商量着等攒一些钱,把之前卖掉的房子买回来。
当然最后没有买成,爸妈都不乐意回县城里,说反正没工作,待县城里也干不了什么,不如在乡下舒服,空气污染少,在地里种点菜,养几只鸡鸭挺好的,安逸又悠闲,天气好的时候还能拎把椅子到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
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她哥比她还听爸妈的话,那胳膊就压根没想过去拧爸妈大腿,钱不用继续攒了,她哥直接拿了一部分钱出来翻新了老家的房子。
再再后来徐曦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分配了回来,进了县城学校的编制,她马不停蹄地和她哥自告奋勇,说不住学校给分的职工宿舍,要待在家里和爸妈住一起方便照顾爸妈,她来安稳大后方,她哥安心在外面赚钱。
其实徐曦没打探过她哥的收入,但是她哥工作几年以后变有钱实在变得有点明显了,她这边挑着上班要骑的电动车呢,她哥那边就发消息来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车,买辆十万左右的让她代步,平常有事的话出去也方便。
徐曦软磨硬泡了大半天,才让她哥同意只出一半,剩下的她自己以后用工资慢慢还。
路程过半,徐曦抬眼瞄了眼后视镜,她哥正靠在她新哥的肩上,闭着眼,已经睡着很久的模样。
徐曦晃了一秒的神,她问谢舸:“我哥什么时候睡着的?”徐曦声音放得很低,刚好够谢舸听见的程度:“他手摸起来冷吗,冷的话我把空调调高一点。”
谢舸闻言动了动手指,他的外套口袋里面被他和徐渺两个人的体温烘得暖融融的,徐渺的手也一样,很暖。
想到和徐渺贴得很近,说话的声音更容易吵到徐渺,谢舸抬起没牵着徐渺的手的另一只手,捂住徐渺的耳朵,才回答徐曦道:“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你哥说有点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