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的嘱咐都是祈使句,季玩暄白长了他小半岁,乖得跟他儿子似的,说什么都点头,末了还红了红脸,挺不好意思地推辞:“我感冒了,用你杯子不好吧。”
沈放安静地眨眼,反应两秒后眼底飞快地划过一道浅笑。
“是新杯子,我没有用过,不过刚才用开水烫过了,很干净。”
季玩暄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脸更红了。
还好他发烧了,脸再红都有借口。真好,明天会更好。
医生本来还想让他去值班室睡一会儿休息休息,但季玩暄却不好意思得有些上头,摆摆手说自己在外面透气就好。
沈放也没为难他,只是又转了一圈回来时,给季玩暄添了一件自己的外套。
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他对人实在是太周到了。
季玩暄又感动,又失落。
旁人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也如山去,吃完药没一会便明显地感觉身上渐渐松快起来。
但此刻季玩暄身上披着沈放的衣服,手里捧着沈放的水杯,低下头发呆时,却觉得脸上又开始有些发烫了。
青年不自在地揉了揉脸,站起来的时候身形微微一晃,外套险些掉下来。季玩暄连忙抓紧搭好,又抱紧了玻璃杯,晃晃悠悠地要往外面转。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他又掏出手机慢吞吞发了一条微信:“我四处转转,很快回来。”
上一条信息还是小半月之前,那个害他摔了手机的“嗯?”。
季玩暄倏地举起温热的玻璃杯贴到脸颊上,连蹦带跳加小步地消失在了这片让他不得痊愈的危险地带。
但散步也排遣不了他温水煮过的脑子里此刻过于纷杂的心绪,他又想起了最开始沈放带他离开候诊厅时的画面。
“除了发烧还有别的症状吗?”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的青年有着很可靠的背影。
季玩暄摇了摇头,沈放刚刚好没有看见。
小季身体素质好,难得发烧一次也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如果蒋韵清没打那两个电话,沈放也没出现,他完全可以忍着浑身的酸软和忽冷忽热,一个人放弃挂号、打车、买药、回家。
但蒋韵清刚刚还嘱咐他好好休息,沈放才说过会给他走后门……他说了吗?说了吧……
季玩暄垂下眼皮,任由自己出声撒娇:“不只是发烧,我浑身都好疼的。”
“……”
沈医生步子一顿回过头来,没能看清季玩暄的表情,只瞥到了他烧得泛红的耳根。
“没关系,”他放柔了声调,像哄小孩一样,“我都会治。”
季玩暄:“……”
啊,好丢人啊。啊。啊啊啊。
季玩暄抓着沈放的大衣抓狂地蹲了下来。
丢死人了!沈医生估计都在心里笑死他了吧?只是顾及着情面才没笑出声吧?!
季玩暄像得了狂躁症一样站起来跳了两下,一溜烟蹿走了——不过蹿也没蹿出去多远。
停在血液内科的大门口,季玩暄好似反应不过来一般,站了好半天才低下头扯了扯嘴角,过热的脑袋像被浇了冰水,瞬间便清醒了。
他可太熟悉这个地方了,季凝生病那半年,他就在家、学校与医院之间三点一线,到最后几乎都住在了这里。
“您好,需要帮助吗?”
季玩暄转过头,瞧见一个睫毛弯弯的鹅蛋脸小护士。
小护士眸光亮晶晶的:“我看见你来来回回走了好半天啦,是在找什么吗?”
季玩暄立刻笑了起来:“谢谢你,我只是在想事情,打扰到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