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院的雅间里,酒气混合着浓郁的脂粉香漫了满室。琴乐声响起,几个舞姬穿着半露肩的纱衣,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祁允谏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几缕碎发垂在鬓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半截锁骨,眼神半眯着,瞧不出是醉了还是醒着,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比满室的脂粉香更勾人。
郑砚秋和柳明轩这两个书生倒比谁都殷勤,一个忙着添酒,一个忙着递帕子,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意。
“王兄海量,这杯小弟敬你。”郑砚秋端着酒杯起身,“前几日听您府上管家说,您在寻一幅前朝的山水图?小弟托江南的朋友打听着点眉目了,改日就给您送到府上去!”
王公子打了个酒嗝,肥厚的手掌在他背上拍得啪啪响:“还是郑老弟懂事!不过那画不急,你上次说的那篇议论,改好了先给我瞧瞧,家父最近正愁没新鲜玩意儿解闷呢。”
柳明轩赶紧凑到另一位李公子跟前,腰弯得像张弓:“李公子尝尝这个?城西张记的,听说您家小公子最爱这口。”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邀功的雀跃,“前几日见着您府上的人,说您在忙漕运的事?不瞒您说,小弟有个远房表舅在扬州当差,说不定能帮上点小忙。。。”
满屋子的客套话像一层薄薄的纱,遮住了真心,掩去了真假。
祁允谏眼皮都没抬,只觉得这俩人几乎把“攀附”二字刻在了脸上,浑身都透着股算计。
不过也难怪,寒门举子想在京城站稳脚跟,没点钻营的心思确实难。
终于轮到这俩书生来敬他,郑砚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祁公子可是稀客!这杯必须敬您,您这几日没露面,弟兄们都念叨着呢!”
祁允谏懒懒抬眼,杯沿往唇边碰了碰,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哑:“不过是家里事多,绊住了脚。”
他话音刚落,旁边穿宝蓝锦袍的赵竟就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怪笑道:“允谏这话说的,谁不知道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前几日我去你府上,管家说你天不亮就出门,连晚饭都没回府吃。莫不是转性从良,在家陪你家老爷子抄书呢?”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笑了起来。赵竟这话明着是调侃,实则是酸他。
谁不知道祁家最近在朝堂上那叫一个威风,偏祁允谏这阵子频繁出入衙门,任谁瞧见都会多想。
祁允谏脸上的笑意不变,伸手就捞过旁边正给他倒酒的姑娘,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刮了一下。那姑娘眼波流转,顺势往他怀里倒,发间的金步摇蹭得他颈间发痒,娇声道:“祁公子~您可算来啦,前几日姐妹们还念叨您呢。”
“可不是么。”祁允谏捏着姑娘的手腕晃了晃,语气里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委屈,“家父最近看得紧,说我再在外头疯玩,就要把我锁进书房抄书了。今天还是找了个由头溜出来的,可不就奔着这儿来了?”
他故意往姑娘耳边凑了凑,吐气如兰,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眼角余光瞥见赵竟的脸色缓和了些。
这群人,就爱看他流连风月的样子,若是摆出半分正经,反倒要引来猜忌。
“还是祁兄不容易。”王公子打圆场似的举杯,“管他什么烦心事,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干了!”
众人纷纷举杯,酒液碰撞的脆响混着姑娘们的娇笑漫开来。祁允谏跟着扬了扬手,酒杯倾斜的瞬间,他手腕微不可查地一转,大半杯酒都流向了袖管,在被他倒进塌间。
无人察觉。
琴声再次响起,舞姬们的动作更欢了。祁允谏靠回榻上,看着眼前这群人推杯换盏的样子,只觉得眼皮发沉。正想着找个由头出去透透气,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喧哗。
“怎么回事?”赵竟皱起眉,酒杯往桌上一墩,“吵什么吵?”
旁边伺候的赶紧赔笑:“回公子的话,今儿是院里选花魁的日子,底下人多,热闹了点。”
“花魁选举?”柳明轩眼睛一亮,立马凑趣道,“这等好事怎么不早说?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王公子也来了兴致:“走!正好喝得有点乏了,去透透气。”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往外走,祁允谏被赵竟拽着胳膊也跟了出去。他对什么花魁选举没兴趣,不过正好借着这由头避开屋里的酒气。
昭虞和桑枝在红袖院门口站了没片刻,就被那阵仗惊得咋舌。门口的红灯笼一串接一串,晃得人眼晕,进进出出的全是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子,个个脸上带着点心照不宣的笑。
“小姐,今日人好多啊。”桑枝奇怪道,“莫不是有什么热闹?”
昭虞没心思管这些,整理了下衣襟就往门里冲,“管他什么热闹,先进去再说。”
刚迈过门槛,就被个穿着红绸裙的老妈子拦住了。那老妈子上下打量她俩一眼,眉头皱得像个疙瘩,“哎哎哎,站住!你们俩是干什么的?”
“进去玩的啊。”昭虞仰着下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硬气点。
“玩?”老妈子嗤笑一声,往旁边啐了口,“这地方是你们姑娘家能进的?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她一边说一边推搡,昭虞和桑枝踉跄着被推出了门。门一声关上,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丝竹声和笑声。
“凭什么女子不能进?合着就许他们男人寻欢作乐,咱们姑娘家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什么道理!”
“小姐,别气了。”桑枝拉着她往旁边躲了躲,“跟他们置气也没用,咱们得想办法进去才行。”
昭虞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往周围扫了一圈。旁边有家布庄,门口挂着几件男子的长衫,她眼睛一亮,拽着桑枝就往布庄跑,“走,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