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踏入医庐时,正见那三名民女已然醒转,三人相拥着不住抽泣,范娘带着几个村妇在旁温言劝慰。
“怎么回事?”
“夫君,她们三个都不是本县人,是从清河那边来的……”
“清河府?离咱们县城少说也有五百多里,怎么会被送到这儿来?”
“她们说村子遭了土匪,村民几乎都被杀光了,她们三个被掳走后,一路藏在粮车夹层里,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
“嗯。”
秦明闻言颔首,心里已大致有了数。
郭家暗地里做着人牙子的营生,在黑山县本就不算秘密。
他们向来勾结外地土匪,抢掠民女后,一部分转卖牟利,另一部分便投进自家的地下生意。
黑山县虽也有“青楼”,却规模狭小,多是些暗娼。
在大周,京都那样的大城才有真正体面的风月场所,称作“书寓”或“书院”,门庭雅致,里头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专接待文人雅士与达官贵族,一局酒牌能抵寻常人家半年用度,寻常人连门槛都踏不进。
稍大些的县城,多是酒楼或勾栏瓦舍,楼里有歌姬舞姬献艺,虽也藏着风月,终究以歌舞表演这类娱乐为主。
而黑山县这样的小地方,风月场所以“窑洞”为名,多是废弃的土窑改建,里头的女子被唤作“窑姐”,一次消费不过百文上下,烟气熏人的土炕,油腻的矮桌,属社会最底层的消遣去处。
郭家一直把持着黑山县的赌场与窑洞生意,因本地女子容易惹麻烦,便专从外地“进货”,经一番“调教”后,让这些女子成了为郭家赚钱的工具。
“夫君,她们太可怜了,咱们要不要报官?”
范娘轻声问道。
“报官有什么用?无非是发回原籍。肖知县眼下正忙着招兵买马敛财,哪会管这些闲事?”
秦明撇了撇嘴。
自从肖青山靠着秦明拿到几万两银子,便开始大肆招募书吏、衙役与各房主管,编外衙役的数量转眼便涨到两百多人。
如今的肖青山早已不是初来乍到时的“白丁”,县衙人手规模已达前任娄长风在任时的六七成。
人手充足后,他已着手准备今年的夏征——这些消息,都是秦明安插在肖青山身边的徒弟穆安传回来的。
虽说肖青山似乎在渐渐摆脱对他的依赖,但秦明心里有数,真正的底线在穆安身上。
只要穆安还是肖青山的贴身护卫,他便无需多虑。
“那她们三个怎么办?”
“给她们每人十两银子,雇辆马车送她们回家。”
秦明语气干脆,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一年安稳日子,也能让她们寻个新去处。
“大人,我们回不去了啊……”
最年长的女子突然跪坐起来,膝盖在硬泥地上磕出闷响,“家没了,村子被烧得只剩断墙,回去连口干净水都找不到……”
“是啊大人,”
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也跟着哭求,脸上还带着未愈的擦伤,“您若肯收留我们,哪怕给口饭吃,我们做牛做马都愿意,缝补浆洗、下地干活样样能做……”
“求大人收留!”
三人齐齐跪趴在榻上,额头抵着草席,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你们不愿回家?”
秦明闻言一怔,眉头拧得更紧。
他原以为归乡是人之常情,没料到她们竟宁愿留在陌生地界,也不愿返回故土。
“夫君,瞧她们实在可怜……”
范娘在旁轻声劝道:“如今织坊正缺人手,浆纱织布的活计她们未必不会,多添几双碗筷罢了,就让她们留在村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