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行好像越发肆无忌惮了。明明只是视线而已,尤安却能感觉到对方的阴晴不定,他集中注意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忽然间感受到手背传来的热度。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抬头,陆重瀛仿佛洞察了这悄无声息发生的一切,握住了他的手。
看着那双雾蓝眼瞳凝结的水雾,男人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擦过有几分嫣红的眼尾,动作间透着股阴鸷的温柔。
尤安陡然清醒过来,现在还在吊唁,他既担心会被周遭的人发现扣上对先皇大不敬的帽子,又害怕被陆重瀛看出异样,只好颤抖着眼睫乖巧地蹭了蹭任性的太子殿下骨节分明的手掌,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央求。
抖落的几滴泪落在陆重瀛的手背,男人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戏谑地捏了把小妻子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肉,终是松开了手。
“起——”
随着王公公的声音,穿着丧服的众人起身,尤安没注意到的是,太子殿下朝着侧后方微微偏头,露出了堪称挑衅的笑。
陆重行隐隐咬牙,手背青筋鼓动。片刻,他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若要除陆重瀛,必先除丞相府。他们之间相生相成,休戚与共,这是司空告诫他的话。
可自那日他出言维护丞相府之时,便已对接下来的结局心知肚明。
这场夺嫡之争是陆重瀛赢了。
身为百官之首,站在首位的尤敬廷眉心紧皱,适时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盛明,储君已立,臣请太子殿下继位!”
身后属于太子党派的朝臣纷纷应和道,“臣请太子殿下继位!”
太子殿下上前一步,面向所有人,尤安才发现,他的脸上甚至有两道不知何时留下的泪痕。
“父皇病逝,孤甚感悲痛,然人死不能复生,孤定当励精图治,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与诸位大臣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
司空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地觑了陆重行一眼,见少年仍是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
……
“嗙当——”
瓷瓶碎裂的清脆声音在脚边炸开,陆重行脚步微顿,面不改色地踏过那堆碎裂的瓷片。
少年脊背挺直,长身玉立,显得卓尔不凡,他扫了眼一片狼籍的桌案和倒了的酒瓶,微微挑眉,“司空大人莫非是在借酒消愁?”
司空史文德看见来人也不客气,他继续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下,连呼吸间都带着浓烈的酒气,“萧王殿下怎么今日光临敝舍?”
那日当着群臣的面弹劾丞相的奏疏被陆重行当众驳回,简直是把他史文德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更是将一些观望中的中立派推向太子党。
萧王自己是有功勋加身,不怕被新皇赶尽杀绝,可也不能不顾他们这些大臣的死活啊!
他心中有郁气,再加之醉酒,便口无遮拦了些,“臣曾告诉过殿下,若要谋大事,便不可优柔寡断,既已错失良机,”酒杯重重磕在黑漆彭牙四方桌上,他已有赶客之意,“萧王大人请回吧。”
陆重行慢条斯理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那双异瞳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似是映照着两簇烛火,“若本王说,还有机会呢?”
因为酒精略微迟缓的大脑卡壳了一会儿,过了好半天司空冷笑一声,“萧王殿下莫不是在梦呓,明日便是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既无改立储君的诏书,太子即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萧王何德何能……”
“司空大人侍奉父皇多年,莫非不认为先皇之死过于蹊跷?”
窗外冷风灌进来把史文德吹得清醒了些,他沉默了半响,起身合上了格扇窗,确保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
“……殿下是何意?太医已检验过,确实是因病而亡。”
陆重行正色道,“父皇重病太过突然,故而本王曾派眼线调查近几个月来父皇的日程,搜寻到了这条线索。”
说罢,他将封装好的书册一样的东西递到司空手边,史文德迫不及待打开,将每一页细细翻过,面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你看出来什么了?”
第45章被强取豪夺的宫妃24窥伺
史文德的眼睛停留在那行小字上,听到陆重行的话后略微迟疑道,“一切的变故都追溯到西域朝拜这个节点。”
陆重行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能当上司空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史文德稍稍一想便参透了他的言外之意。
直接推演行不通,但若是假设先皇之死的最大受益人便是作俑始者来逆推……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哑然。
这个答案着实太过疯狂,好一会儿史文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