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平陵战役大获全胜,且朝廷押运的粮草到了……”
陆重行听懂了副将的言外之意。
连着两年不停歇的征战已让大多数将士精疲力竭,用兵之计,在于张弛有度,赏罚分明。
“传令下去,宰杀牛羊一千头犒赏三军,还有,”他停顿了片刻,“今日取消禁喧,只此一晚。”
“是!多谢将军体恤!”副将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后退下了。
没过多久营帐外传来将士们阵阵欢呼声,与往日的寂静肃穆截然不同。在这危机四伏的军营终于得以喘息,将士们大口吃肉喝酒,酒碗碰撞的叮当响声此起彼伏,不去看也能猜到外面究竟是怎样一副喧闹的画面。
一层帐布仿佛把两个世界隔绝开来,陆重行独坐于帐中,盯着那方手帕出神。
捕捉到营帐外细微动静,少年眼神一凛,右手已经快如闪电般握住了身侧的剑柄。
来人知会了一声后掀开帐门,正是车骑将军左丘明,也是陆重行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
陆重行不动声色松开手,却遗漏了放于木匣内的手帕。他眉心微皱,刚要合上匣盖,左丘明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木匣,凑到眼前。
“哟,这手帕……”左丘明稀奇道,“将军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他不认得手帕上的家徽,只觉得这布料莹白润泽,一看就绝非凡品,便大胆猜测是哪位京城贵女的贴身之物。
本以为陆重行会反驳,没想到少年将军只是冷冷道,“放下。”
左丘明依言将木匣放回原处,眼睛却是滴溜转了几圈。
没反驳就说明他猜对了,嘿嘿。
边塞这两年他还从未见过陆重行对情爱之事表露过一丝一毫兴趣,偶然听到手底下的将士说诨话也要按军令惩治,要不是今天,他还以为这陆重行是个木头!
左丘明二十有一,已有妻室,秉持着过来人的经验语重心长道,“将军若是已有心仪之人,拿着军功求皇帝赐婚便是。”
“像将军您这样军功赫赫又位高权重,哪家的姑娘都愿意嫁给您的。”
陆重行执起丝滑微凉的手帕收回贴身的口袋中,异色瞳孔情绪不明,淡淡道,“是么。”
“无论是什么样的,皇兄都会赐给我?”
左丘明直觉陆重行话中有话,但从对方的表情也捉摸不出来什么,想了想谨慎答道,“只要您别太过分,强娶他人之妻什么的……当然我不是说您是这种人的意思啊……”
少年忽地轻笑了声,注视着地图上京城的位置,联想到几日前收到的飞鸽传书,眸色转深。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是又如何。”
*
“简直是放肆!”
陆重瀛把手里的奏折重重摔在桌案上,惹得一旁研墨的尤安放下了手中的墨锭,他微微俯身,好奇地拿起被掷落的奏疏。
“陛下怎么生气了?”
他刚一靠近就被揽过细腰,陆重瀛放下毛笔,双臂严丝合缝地把人嵌在自己怀里,轻轻嗅闻那乌黑光滑似绸缎的黑发。
他总觉得尤安身上有种异香。
那是种很难形容的香气,像雪水融化的冰凉沁甜,离得越近反而越清浅,仿佛深藏于皮肉之中,让人想要撩起他的衣裙仔细探寻那股香气的来源。
尤安早已习惯陆重瀛这幅昏君做派,只是像小猫一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帝王怀里,将合起的奏疏打开,目光似蜻蜓点水掠过纸面便看懂了个大概。
无非又是什么劝说陆重瀛广纳后宫,顺便弹劾一下皇贵妃揽宠无度,成婚多年还没有子嗣,不配为后,请陆重瀛收回成命。
“这帮禄蠹,竟然敢骂朕的昭熙是狐媚!咳咳……”陆重瀛咽下喉间的痒意,“昭熙不必挂怀,朕不会让任何人扰乱明日的封后大典。”
尤安将奏疏扔回原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所谓的位份骂名自然也不甚在意,只是感受到身后紧贴着的身体传递来的震颤声,不免有些奇怪。
一个月前与陆重瀛用膳时他便发现了,陆重瀛明明正值青年,席间手里的银箸竟掉落了两次,不止如此,尤安偶有几天夜里起身,身侧床塌凉了一片,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竭力压低的轻咳声。
他有一回悄悄去看,掌灯的宫人侍候在男人身侧,在昏黄烛火的照映下,他看到了陆重瀛指缝间溢出了黏稠隐隐发黑的血,想到这里尤安拿手帕拭去男人额间的细汗,担忧地问道。
“陛下近日怎么开始咳嗽了,可曾宣太医来看过?”
陆重瀛垂眼看着怀里的尤安,那双温柔的眼眸此时只注视着他一个人,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于是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抵在唇边,随口扯了个谎,“还不曾,待明日过后夫人陪我看太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