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昀听着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
晚上八点半,等舍监老师查完这一层的房间,走上了楼,赵景昀坐在椅子上系紧了鞋带,站起身拉开了门,确认四下无人看到后,悄无声息地快步下楼,溜出了宿舍大门,往松林湖的方向走去。
他实在是越想越觉得好奇,决定去一探究竟,等下次有机会再和梁彦聊天时,就可以告诉老师封闭时期的松林湖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沿湖的路灯果然全都熄灭了,湖边环绕着的莽莽林木遮蔽了稀薄的月光,粗壮枝条极有压迫感地横在头顶,小径更显幽阴,像个通往深渊的隧道。
换别的学生,走到这里就该害怕折返了,偏偏赵景昀的胆子一向很大,视力又出奇的好,在黑暗中稍微适应了一阵,感觉差不多也能看清楚,便继续往里走。
快到小径出口时,出现了一圈的绳结围挡,应该是后勤处拉出的封闭区域,赵景昀看了看附近,没发现有人巡视,抬起长腿跨过了绳索,再走两步,就到了湖边。
松林湖宽阔平静,波浪沉沉,湖面上却有一点灯光。
一开始赵景昀以为岸边亮着灯的是一艘清淤船,可等看了清楚,他猛地意识到不对,连忙后退,把自己的身影藏在了树后,才再度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停泊在岸边的,分明是一艘小型商船,守在舷梯下的几个男人身形健硕,手中都攥着一把手枪,正环视四周警觉着。为首的男人刚巧朝这边转过头来,商船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赵景昀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们绝对不是学校的人。
可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这艘商船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无数的问题涌入了赵景昀的脑海,他皱起了眉,但按兵不动,继续小心观察着。
另一边的小路上传来了动静,那几个男人纷纷转头看去,赵景昀也移去了目光,只见一辆敞篷货车驶到了岸边,司机从车上下来,冲他们招呼了一声,那几个男人把手枪收回腰间,三三两两地走上前,从货车上搬下了一个个宽大沉重的木箱,接着往商船上抬去。
赵景昀微微眯起眼眸,看清了其中一个木箱的侧面用毛笔写了“实验器材”四个大字。
什么情况?
他更加疑惑。
忽然间,余光中的黑暗里仿佛有个影子动了一动,赵景昀转眼看去,辨认出那是个人影,穿了一身黑衣,几乎融于夜色之中,以他的视力也仅仅能瞧出个隐约轮廓。
忙于搬运箱子的男人们更不会注意到如此隐蔽的行动。
那人影轻捷得如同一只飞燕,顺着船尾抛掷在岸边停泊的锚链而上,翻身越过了船舷,那一瞬间商船的光照亮了他扬起的发梢,是梁彦的脸。
“……”赵景昀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他眨了眨眼,感觉所看到的一切都荒谬无比,忍不住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好痛,不是做梦。
赵景昀看向那几个男人,木箱已经被搬得只剩下两三个了,他又看向商船船尾,那个人影早已消失在了甲板上。
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确认了那几个男人的注意力仍然在木箱上,然后无声无息地往船尾的方向挪动,一点点地靠近岸边,终于进入了船尾阴影下的盲区。
赵景昀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握了握锈迹斑斑的粗长锚链,一用力也攀了上去。好在这艘小型商船仅有三层,不算太高,他两三下爬到了锚链尾端,伸手抓住船舷,整个人也翻进了船上。
落地在甲板一声轻微的闷响,赵景昀躬身蹲着没动,警惕地观察周遭,好在甲板上空无一人,他又探头瞄了一眼舷梯下搬运最后的箱子的男人们,也没被惊动。
赵景昀这才慢慢直起了身子,沿着楼梯向下,走入了船舱。
煤气灯明晃晃地照亮了狭长的走廊,两侧的舱房门紧闭,一派寂静,赵景昀左看右看,正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突然注意到左手边的走廊尽头的甲板上孤零零地躺着什么东西。
他心头一跳,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是一副银丝细边的眼镜,他记得,这是梁彦的眼镜。
赵景昀的心一沉,正要抬头,后脑勺忽然抵上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他浑身一僵,然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把手举起来。”
赵景昀一时间大脑空白,只得按照对方的指令行动,他僵硬地抬起双手。
“转过来。”
赵景昀缓慢地站起身子,试探着慢慢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黑洞洞的枪口,而在那之后,是摘掉了眼镜的梁彦。
没有了任何遮挡的眉目舒展而漂亮,平静的眼神和烟雾后的朦胧记忆重合、清晰了,怯弱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锋利如同刀刃上的一抹银光,他微微一笑,嗓音依旧是温和的:“同学,怎么跟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