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婴儿不明何所畏惧,不哭亦不闹,反对着少年笑。
少年懵了半瞬,对着女孩儿,不自知地微微扬起唇角。
关于女孩儿的出世,史书上没有只言片语记载,殷昭却记得清楚。
那日是九月十六,白昼有暴雪和雷雨,顷刻即消止;入夜有圆月,皎白且无暇。
南尚期盼着这个女孩儿的诞生能为肃国带来安宁祥和,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开启盛世佳境。
所以他为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南启嘉。
启嘉。
无比美好的愿景。
春去秋来几个来回,那女孩儿一天天长大。
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学会了撒谎骗白米糕吃。
南尚忙于军务时,随手就将这玉雪似的小人儿放进了殷昭怀中,他抱着她,手足无措。
小姑娘不知事,欢喜之余伸手抓破了殷昭的脸颊。
南尚面色忽沉,欲要从殷昭怀中抱走她。
那会子他竟有些害怕,搂着小女孩儿往边侧一躲,转神过来,颇觉尴尬,对南尚慌乱说道:“无妨,也不疼。”
殷昭习武暂歇之时,最爱坐在阶上,看那女孩儿在花树下扑蝶,年复一年。
女孩儿四五岁了,喜欢缠着殷昭陪她捉迷藏。
小小的一个人,不出声,蜷在某个角落,不知不觉睡着了。
整个南府哭天抢地找了她一下午,临近用晚膳了,女孩儿才揉着两只眼睛从南夫人的衣柜里爬出来,身上还挂着“伪装”用的衣裙。
自那以后,小女孩儿身上就多了一串亮晶晶的小金铃。
不管她躲在哪里,只要铃声一响,殷昭就能找到。
南启嘉自学会了撒谎,就总想要耍些小机灵,然她生来不及殷昭那般聪颖,说了假话也容易露出破绽,尤其改不掉搓弄衣角的小动作。
殷昭从不揭穿。
只因她明知瞒不过时,便扬起小脑袋,娇滴滴唤他:“昭哥哥。”
每听她将他唤作“昭哥哥”,殷昭就失了方寸,即使再拙劣的说辞,也不忍去拆穿。
思来想去,他只能彻底妥协,无奈道:“罢了。”
紧接着又往南启嘉嘴里塞了块儿糕,怕她噎着,还不忘递上一杯晾温了的开水。
南启嘉总是搂住殷昭的脖子,抠他的朱砂痣,杵在他耳畔,大声问:“昭哥哥,你为什么不爱笑?”
他不答,心想,她怎会知晓寄人篱下的苦?
南启嘉扑蝶不成反扑了一鼻子灰,她拿着小铜镜儿,摸了摸中间鼻子尖儿上肿大的红包,被自己逗笑。
殷昭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挤出一个浅胜于无的笑容。
从前,殷昭不喜肃国,不喜肃土上生长出的盈泽万物,不喜肃史中承载的万代千秋,不喜肃人看时满目的鄙夷不屑。
殷昭不喜肃国的所有。
只在每每看到南启嘉的时候,才知这肃士原也有它的好处。
偶尔南尚也会让他教南启嘉学些规矩。
殷昭笑问:“姣姣,那些繁琐的礼节,你可记住了?”
南启嘉腆着肚子摇头:“哥哥说我笨,我就是学不会。任谁教我都学不会!”
殷昭问:“那若是我教你呢?我教你,你肯不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