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浦区。
老旧的红色砖墙与新建大厦相互挤压,午间阳光从它们的夹缝中流淌成一条金色溪流。
行人匆匆走过,脚步轻快。
周末依旧要打工的上班族在红灯前不耐烦地跺脚,孩子们追逐打闹着穿过人行横道。
学生模样的少年赶着去补习班,骑着银色山地车从街边掠过;染着栗子色头发的时髦年轻人靠着公交站牌抽烟,烟圈蒸腾,翻盖手机不时响起复古电子音,切割着公交车的报站广播;刚刚铺好的沥青路面蒸腾出热气,混合着二手书店里泛黄纸张的霉味,与街边炒年糕小摊的油烟和铁板滋拉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微妙的平衡。
半个月过去,这条街道已经愈合得几乎天衣无缝。
新铺的沥青在阳光下泛着均匀的深灰色,完美覆盖了曾经失控的轮胎印记。
路边的护栏不知何时已被更换,崭新的金属管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笔直得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扭曲变形。
街道依旧喧嚣,依旧平凡。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就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身体,带着枷锁被禁锢在巷尾的、手上拿着打火机重复点火动作的、模样再平常不过的男子,李艺率在心里这样想到。
“喂。”
李艺率走到那抹身影前唤道,男子缓缓抬头,似乎是被惊醒了一般,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金……他叫什么来着?”李艺率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靠在巷子阴影里的墙壁上,身形高挑欣长的青年。
具时望:“金永敷。”
李艺率点点头,可眼前的影子听到名字后没有丝毫回应,只是执拗地、无数次重复着按压打火机的动作。咔哒、咔哒……那声响隐入喧嚣,一丝火光也无。
李艺率皱眉:“人死了会变成痴呆吗?”
她对灵魂执念这类事情实在是一知半解,大部分时间由具时望担任引导着的角色。
具时望轻叹:“很多情况下,在意外发生的时候,人是无法感知到自己死亡的,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总会有走出来的一天。但那些离开的人呢?时间凝固了,意识被永远地困在那一刻,只能重复着最后的动作。”他解释道,目光穿透巷子的阴暗,落在男子身上,语气中竟颇有些伤感的意味。
具时望:“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并仅仅是死亡。”
看着他一丝波澜也无的眼神,李艺率心头默然涌现出一阵难言的复杂。
像是一句无心的随口感叹,具时望的话音落下以后,又抱着手歪歪地靠着巷子,变回了那副装模做样的姿态。他的声音平静而又缱绻,带着咬字不紧不慢的腔调,“要不你说一点他生前在意的事情看看还有没有救。”
绝大多数普通的社会人,在意的事情无非是家庭、孩子,想起新闻里报道过的受害者年龄,李艺率试探性地开口:“喂,你结婚了吗?”
咔哒、咔哒、咔……
声息渐隐,金永敷像是被点开什么开关,动作微滞,抬起了头。
金永敷:“结婚……惠贞……”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嘴里不停重复着这个名字。
是妻子的名字吗?
李艺率心神一动,却并不追问,只是静静看着男子眼中的迷茫逐渐消散,站直了身体。
金永敷:“惠贞……我得回家,惠贞和孩子还在等我回家……”
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男子挣扎着想要走出巷尾,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李艺率看着那道努力挣扎却始终无法走出一步的身影,轻身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