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妈妈品行一般,人是生得真美,又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婉约柔媚,能歌善舞不说,还弹得一手好琵琶,也难怪她爸迷了一辈子,连被戴了绿帽也要想着多给她分点钱傍身,别再叫人欺负了去。
“你去看看吧,”陈文茵说,“我让人送早饭进来,你过会儿来跟我一起吃点儿。”
“行。”陈宥仪冲她柔柔一笑,怔然相望,宛见一汪静水拂进红叶一片,那眼波儿悠悠晃晃的,叫人瞧得不饮自醉。
陈文茵分了些神想,这芙蓉面美人骨已是惊艳,如霜似雪的清绝气更是浑然天成,若真让人如珠如宝护一辈子还好,这一朝跌落了凡尘,是福是祸,实难预料。
陈宥仪拎着包往关老师房间去,这疗养院算是她们教育系统的老职工福利,环境幽静,设施齐全,医疗资源也好,虽说不能日日见面,但总比在家好。
陈时不同往日,她没有足够的实力能请得起专业的护理团队让关老师安心在家休养,只好委屈她来这儿过集体生活,不过关老师那轻微的阿尔兹海默,还是要跟人多接触才好。
“关老师?”
背对着门坐的短发老太太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
陈宥仪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她眼前:“关老师!”
这回总算是听见了,关素荷瞪她一眼:“小兔崽子!吓我一跳!”
岁月仍为美人留了三分情面,这一蹙一嗔,还依稀能见关老师往日之昳丽。陈教授年轻时,盛赞关老师集宝钗之仙姿,黛玉之灵窍,那相思的诗文写了一篇又一篇,爱慕的丹青画了一幅又一幅,最后凭着那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当了关老师三年跟班儿,这才求得美人垂青。
“在干嘛呢?”
陈宥仪一垂眸,发现关素荷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纸上线条凌乱,像建筑又像树林,总之不是眼前的景儿。
“文茵给你的?”
关素荷手中铅笔还在动,头也没抬就问:“你爸中秋回来吗?”
陈宥仪唇边的笑容有一瞬僵滞,她在关素荷身前蹲下,说:“你知道的,他应酬多,如陈项目又在宁市,我一个月能见他一次就不错了。”
关素荷哼了声:“挣那么多钱不也是给你花的?天天不着家,连这团圆的日子也不念着你!还要他这个爹干嘛?干脆别回来了!”
陈宥仪抱着她胳膊宽她心:“您别生气,等他一回来,我就拘着他来您面前磕头认错行吗?”
关素荷斜睨她一眼:“叫他一人来就得了啊。”
陈宥仪笑着应下,极力按下了心头的涩意。
老太太言下之意是让孟女士别来,可孟女士和她爸离婚已经一年多了,她当时还为这事儿气了半个多月,现在是全给忘了。
她起了身往墙边柜子去,翻了老太太的茶叶罐子给她泡茶,这盒福鼎白毫银针还是她爸去南边出差带回来的,说是明前茶,还能降血压,特地买来孝敬老太太的。
这茶还没喝完,人先走了,她掐了掐掌心,撑起一个笑脸。
没一会儿陈文茵来叫她吃早饭,老太太嫌弃地摆摆手让她去了,陈文茵说:“老太太现在挺好的,虽说天天写字画画是孤僻了点儿,但至少有件事情做,咱这儿人多,她要是想找谁说说话也方便。”
“嗯,我知道。”
陈宥仪笑道:“关老师退休在家也是天天写字画画,她都习惯了。”
“你陈儿周五不上课?”陈文茵问。
有条消息进来,陈宥仪看了眼手机,边打字边说:“这不是马上国庆?周教授去博物院办展去了,陈下午的课节后补回来。”
“那行,”陈文茵招呼她,“先吃饭吧。”
在疗养院混到了十一点,陈宥仪问陈文茵借了条裤子,拎着包就往球场去了。
父亲走后,她便来了他朋友的球场兼职,关老师在疗养院的床位费可免,护理费和药钱还得自己掏,虽说有退休工资能覆盖,可这生了病的老人一天一个样,多存点钱总没坏处。
主动找到方伯文那天,他还不肯松口,他非说她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犯不着为这几个小费在球场上风吹日晒,转头塞给她两万块钱让她拿去应急,说兼职这事儿就算了。
她那天也是头一回在外人面前扮了可怜,那眉一蹙,声一哀,一开口就让人揪心,她说:“方叔叔你知道的,我虽从小学艺,但样样不精,也就球技能挣点儿钱,关老师那儿需要用钱,方叔叔不肯让我自己挣,难道是想让我伸手问别人要么?”
这年轻漂亮还缺钱的小姑娘,来钱最快的方式就是伸手问男人要。
她陈家一家子体面人,老爷子老太太当了半辈子高校教授,腰板儿挺得比谁都直,陈霖又才走不久,若这父子俩泉下有知,瞧见这两万块钱,怕是要气得掀了棺材板儿起来指着他鼻子骂。
方伯文沉默半晌,收回了那两万块钱,这才松了口。
往常陈宥仪都是周末去,陈天方伯文主动找了她,说是有贵客要来,她便踩着时间去球场候着。
她是兼职,没有底薪,也不拿出场费和点场费,只拿客人给的小费,挣多挣少全凭客人心情。
她从小学高尔夫,专业知识和球技自不必说,成绩也不错,她18洞成绩能维持在75杆上下,算是业余选手里的佼佼者,来球场打球的客人十成有九成不如她,偏她还人美嘴甜,几句话一说,情绪价值拉满,她下场一次抵别人十次。
她陈天刚踏进接待大厅就迎上球场经理满是喜色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