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尽想说小心,宁承轻却已将耳朵凑到谢重行嘴边,只听这将死之人如喘气似的声音道:我谁也未说,说出去是自伤颜面,堂堂玄龙谷谷主,一生与毒为伍,却猜不出自己身上的毒,叫你爹笑话,哈哈哈
他笑了几声,又再咳嗽,这下咳出许多血,全溅在宁承轻脸颊上。宁承轻也不抹,谢重行知道自己将血喷在他脸上,说道:你不怕,你不怕,上天造人各有不同,当年你没事,如今更不会有,老天给了宁闻之这样一个儿子,我便已输了。只盼水月白芙永绝于世,不要落在旁人手里。
宁承轻道:谢谷主错了。谢重行奇道:错错在哪里
宁承轻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谢重行愣了半晌,忽又放声大笑。他原已虚弱无比,命在旦夕,听了宁承轻的话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笑声震天久久不绝,不多时已惊动门外等候的谢凤初。
谢凤初匆匆赶来,面上神色又惊又怒,喝问道:你们做什么?为何引得家父如此大笑伤身?宁承轻道:令尊心里有件十分要紧的事不得其解,十余年来始终耿耿于怀。我将真相告诉了他,替他解开心结。令尊顿觉心情畅快,因此一笑,少谷主不必惊慌。
谢凤初将信将疑,走到谢重行床边,将他骷髅似的手掌握住,唤道:爹,是我。
谢重行转头瞧他一眼,父子俩目光相触,谢凤初见父亲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歉疚一丝欣慰,不由愣住,心想他为何忽然有此神色,往日待我明明严厉苛刻,不论如何进益总不能教他满意,又时时刻刻对我有防范之心,不得父子亲近,莫非今日真是他大限将至,临去前也多了几分留恋?
谢凤初向来对父亲敬畏,即便谢重行自宁家回来后形同废人,也仍悉心照料,不敢有丝毫违拗,如今见他难得流露舔犊之情,心头五味杂陈。
谢重行大笑过后,精神竟涨了许多,说话十分清楚明白。他道:凤初,我回谷有多久了?谢凤初道:已有十二年。
谢重行道:十二年,已这么久了。我一生虽未与宁闻之当面较量,但心里不服他药圣之名,更想见识一下水月白芙的厉害。十余年前,我在宁家身中剧毒,回来试了无数解毒之法都不能治好,这些年早已绝望。今日你将宁闻之的儿子带来这里,他却说,水月白芙并无解药,哈哈哈,我想也是如此,若有解药,宁家何至于此。
谢凤初道:爹爹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必有药可解。爹爹勿要轻信他人之言,孩儿自有办法拿到解药救你性命。谢重行摇头道:万物确有生克之理,只是人力有限,未必能窥知天地间所有一切,不要强求。他已告知我宁家当年真相,我既知并非自己不如宁闻之,心里好受多了。
他轻轻一握谢凤初的手道:我素来对你严厉,是盼你能更胜于我,谁知反失了父子情谊。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爱儿,从今往后玄龙谷便交于你手,谷中一切都是你的了。
谢凤初道:爹爹不要胡思乱想,今日且先休息,一切等睡醒再说。谢重行道:你若听我话,现下就将我杀了,让我痛快往生,不再受这无用残躯病痛折磨。
谢凤初闻言沉默不语。
谢重行道:你也该死心了,水月白芙早已绝迹,你心里想的是我曾想过几十年的事,为父前车之鉴,望你不要步我后尘,好自为之。
谢凤初道:爹爹吩咐,孩儿不敢不从,但要孩儿亲手弑父却是万万不能。谢重行笑了笑再不言语。
谢凤初见父亲闭起眼睛,对自己不理不睬,只得离开床边,转身面向萧宁二人。
宁承轻见他目中隐有杀气,心想不好,但谢凤初有此意图他早已猜到,因而趁方才父子二人说话之际,与萧尽走向门边。
谢凤初见他行走自如,知他假装中毒心有防备,但此处玄龙谷是自家地盘,谷中人手皆听从调派,人在谷中便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他沉声道:宁公子身上的毒已解了?真是可喜可贺。宁承轻微微一笑道:原来没解,令尊心胸豁达,病中长笑,几句话令我受益匪浅豁然开朗,不知怎的自己就好了。
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谢凤初不动声色道:方才家父言道水月白芙并无解药,他一心求死,但在下为人子,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萧少侠替家父了却心愿,在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