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两位老爷作为同僚,两家没少往来,吕慧自是知道单老夫人个性的。以她那个好体面的性子,儿子非商贾女不娶,定没什么好脸色。
再说扬州城人多口杂,哪儿有什么秘密可言。昨日听闻姬氏与儿媳一同在戏园子看戏,那台上唱的越是红火,姬氏便气的更是发紫。
她才不会放过这样好一个上门嘲讽的机会。
见到她脸色铁青,吕慧也知道自己这招“以退为进”奏效了,微微勾唇。
单老夫人稍稍上挪的眼珠露出了更多的眼白,看上去十分骇人,她虽表面上风平浪静,急促的呼吸却已经告诉付媛一切。
她并不敢笃定付媛会替她说话,自己的确因为嫌弃付媛的出身而时时有怨怼。即便她知道与吕慧倾谈不能就这样败下阵来,顺着吕慧的话头走,却还是如鲠在喉,什么反驳话都说不出来。
彼时付媛压上她膝头的那双手显得格外温暖,付媛坐在她的身旁,笑盈盈地应:“夫人多虑了,我和娘都不是喜爱嚼舌根的人,只想好好地过日子,又何来的风波呢?”
两人一唱一和,离间不成的吕慧瞬间气得眼红,喉间难抑的转了转,哑口无言,只好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再寻借口告辞:“如此甚好,我还约了邻县的裁缝,就不多留了。”
付媛嘴角依旧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摆出一副单家女主人的模样,侧过脸去对金枝吩咐:“金枝送客。”
说罢她又起身,眼里挤出了两滴泪来,感激涕零地攥着吕慧的手,哽咽着:“娘这些天郁郁寡欢,我心里还不知如何是好,今个儿夫人来了,见到娘再次展眉,实是欣慰。夫人得多来府上走动才是。”
吕慧怒目圆睁,瞪了付媛身后掩嘴笑的单老夫人一眼,胸口一下一下地抽着,匆匆放开付媛的手便往长廊走去。
付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才从怀里取了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泪,哀叹着摇摇脑袋。见她身影消失在长廊,这才挪了挪视线,看着面前的单老夫人,随即两人笑作一团。
这是付媛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怀,由衷地感到开心。
在旁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做那个为人遮风挡雨的人,是单阎教会她的。
他总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即便心乱如麻也会为了大局强装镇定,冷静地处理好一切,这是最令付媛着迷的地方。
他总会为付媛消灾解难,付媛自然也愿意将这份爱传播给他人,即便那是曾经针锋相对的单老夫人。
“没想到你这丫头,嘴皮子功夫了得,演技更是不容小觑。”单老夫人牵过付媛的手,合在掌心,轻轻拍着,正如她刚进门的时候。
“到底是商贾出身,游走在这些虚情假意中,多少得学会些伎俩才好傍身。”付媛笑着回应,说罢便又抬眼看着逐渐变得昏暗的天,请辞道:“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陪娘多坐了。”
单老夫人点头,将蓄在嘴边的答谢又囫囵吞下。
商贾女。。。。。。也有过人之处。
她原以为付媛作为商贾女,定是只知道算计,满门心思地盘算要如何在单阎身上取些好处。方才那般景象,付媛定会忍不住要威胁她,又或是倒戈下了她的面子。
然而付媛都没有。
付媛只是在桌下安抚,没有一刻犹豫便帮着自己说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她心头化开,带着酸涩气息弥漫在胸腔,下沉又再次上涌至喉咙,堵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付媛早已踏入了付家大门,听着从前喊她“小姐”的丫鬟小厮喊她“漕司夫人”总觉得有些刺耳,好似她并非这家中的一份子。
没来得及为这些称呼烦心,付媛便发觉常在院子躺椅上乘凉的庄十娘没了踪影,“娘亲去哪儿了?”
“回漕司夫人的话,夫人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门里许久,送进去的饭每回都是原封不动地递出来。”
没等丫鬟把话说完,付媛便提着裙奔向厢房,钗在发髻上的步摇凌乱得失了分寸,就连衣襟也朝肩下滑落了半分。
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却见庄十娘躺在床上,原先稍显富态的脸上也有些凹陷,眼下更是一道道明显的乌青色,双眼猩红,以至于付媛一眼便看得出她曾哭过。
“娘?”付媛坐在床边,想要轻轻拍着她肩头安抚,然而手刚触到她的肩,她便忍不住地嘶声,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再次垂落。
“爹又打你了?”付媛想要扒开衣襟看看伤得是否严重,庄十娘却紧紧地护着,不肯松手,只是摇摇头,沉默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