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快停下了,月光如练,整个霖川府像被水洗过似得,变得澄净清新。
平日里喧嚣的市井气息在雨后沉寂下来,只有东方的望舒楼,依旧灯火通明,时不时有丝竹管弦之声飘逸出来,在静街上格外引人侧耳。
双排并进的马车在望舒楼大门口停驻,车门打开,一身云白色衣裙的乔淞月走了下来。
雨水洗尽了尘埃,却洗不去她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淡淡疲倦,乌黑的头发全部挽起,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发间两端各插着一支踏雪玉花簪,脸上未施脂粉,微微有些苍白。
今夜这身素雅的云白,并没有柔和她眼中的锐利,反而衬得她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明晃晃地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一旁的贺尘依旧沉默,如影随形。一向低调的他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棕色劲装,那颜色很适合他,收敛了他平日里外放的杀气,整个人像一块冰封的润泽琥珀石。
原来他不做杀手,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也不是不可以。
俩人气场一收一放,带着共同的目标,缓步来到大门口。
那处早就有人候着了,是个管事的中年人,很有眼力见。
一看到乔淞月和贺尘,连忙躬身行礼,举止自然周到,笑得春风满面:“侯爷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曹先生已经在楼上雅间恭候多时了,您二位快请,我来带路。”他眼波无痕快速在乔淞月素净的脸上和贺尘身上扫过。
乔淞月微微点头,由着那个管事在前引路,他们跟在后面,来到一条铺着厚厚地毯的回廊,廊侧悬挂着各种名家字画,摆放着昂贵的瓷器,这里看起来像展厅,不太像酒楼,处处都彰显出品味独特,赏心悦目华而不俗。
上了楼,耳边琴音不断,不时还有男女调笑声从各个雅间门缝里隐隐透出来,这才有了些酒楼的味道,他们顺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上走,仙字一号雅间位于望舒楼的最顶层,不管是赏月还是俯瞰城内街景,都独占最好的视野。
管事恭敬地推开梨木门。
一股奢靡气息扑面而来,乔淞月头晕目眩,有些胸闷,心想怎么雅间一点都不雅,这望舒楼越往上走反而越骄奢淫逸庸俗腐败。
房间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中间是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金樽佳酿。
乔淞月一眼望过去,最亮眼的一个男人坐在右手主位上,他一袭花青色锦缎长袍,身材高大,体态微胖,皮肤光滑紧致,留着一缕美髯须。
此人应该就是霖川首富,重商巨贾曹涟雪。这男人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眼神却精光内敛,到了他这个阶层,人早就修炼成千年狐狸精了。
以他为中心,旁边围坐着几个同样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人,一看就是在霖川府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
每个人身边都陪坐着一位或两位姿容艳丽,穿着清凉的美婢,巧笑嫣然,正殷勤地给这些金主们斟酒布菜。
乔淞月迈进房门的一瞬间,雅间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一时间惊艳,好奇,轻视,甚至还有露骨的浪荡目光,都牢牢的粘着她。
她迎着数道目光,脸上平静无波,轻声慢步地走了过去,云白色的裙摆在地毯愀然滑过。
“哎呀,想必这位就是侯爷夫人吧。百闻不如一见,可把您给盼来了。”曹涟雪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停杯投箸,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站起身迎接,一套动作圆滑流畅,毫无破绽。
“夫人大驾光临,真是令望舒楼蓬荜生辉呀。快请上座,快请上上座。”他亲自拉开主位旁边一张空着的梨花木椅,热络地想请乔淞月坐在他旁边。
“曹先生客气了。”乔淞月声音清冷,微颔首,算是致了意。
她没有走向曹涟雪特意为她拉开的椅子,径直走到圆桌对面,找了一个相对偏僻但视野开阔的位置,自顾自地落了座。
她神色淡定,姿态从容,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除此以外,众人还明显感觉到了这位侯爷夫人身上带着一种刁蛮骄纵的脾气劲儿。
曹涟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霾。
其余几位商贾脸上的表情也精彩纷呈,愕然不悦的,蔑视玩味的。
主人家拉开的座位不坐,自己特意挑了个偏位坐,这摆明了是不给曹涟雪面子。这位侯府新夫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脾气大“不懂规矩”。
气氛有些尴尬。
“呵呵,夫人真乃性情中人,不拘小节。好!好!好啊!”曹涟雪到底是老江湖,很快调整了表情,哈哈一笑,仿佛毫不在意重新坐回主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