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的血腥味和墨汁味都不见了,现在闻到的是一种清冽,带着淡淡苦味的药香味儿。
地毯也被重新换过,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的混乱,船壁又新加了两颗夜明珠,室内光线柔和又明亮。
戚鸣毓坐在书桌后的榻椅里,他换了一身玄色滚金线的锦袍,扣着衣领,脸色依旧苍白近乎透明,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脆弱感。
但是气场丝毫未减,那场惊人的咳血昏迷,不仅没有削弱他,反而淬炼出了他骨子里的某种东西,整个人变得更加深沉难测了。
听到门响,他睁开眼睛,那双桃花眼,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却依旧明亮尖锐,随时可以穿透人心。
他目光如水,淡淡落在乔淞月身上,她衣衫湿透,发丝脸上留着水痕,满身掩饰不住的疲惫倦态。
看见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本浅黄色册子,他居然笑了。
那笑容很浅很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情。
乔淞月却在那双浅笑的眼底,看到了他的满足,还有更深沉的狎昵。
对着乔淞月身前那张空着的书桌,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发出一声赞赏:“夫人,你辛苦了,坐。”
辛苦?她冒死在“日夜游”抢出账本,在小道里亡命奔逃,像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提线木偶,最终换来的,却是另一本不知藏着什么致命秘密的破册子。
这声“辛苦”,听起来多么虚伪讽刺。
乔淞月像没听见他说话,没有动,也没有坐,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用最后一点力气维持凶狠的姿态,跟戚鸣毓的目光对峙。
她有太多疑问,有太多话想说。
可她知道,问了他也不一定说实话,那便不如不问。
坐下来说什么?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舱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船底水流温柔的拍打声,和窗外愈发急促的雨点噼啪声。
“听贺尘说,”他开口,像自言自语一样,“夫人很能干。日夜游的账,收的干脆利索,账目理得也很干净。”
“侯爷谬赞。”乔淞月声音干涩生硬,带着抗拒,“不过是按侯爷的吩咐行事,谈不上什么很能干。”
戚鸣毓看着她那张倔强的脸,带着凉薄笑了笑。“听这话音,夫人似乎心有怨怼?也对,新婚燕尔,本该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却让夫人卷入这些腌臜俗务,是鸣毓的不是。”
乔淞月听完,忍不住想了下那种画面,太可怕太窒息了,她宁愿出去淋雨收账,也不想跟他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他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戚鸣毓笑而不语,手指对着书桌上的一个黄铜小铃,轻轻拨弄了一下。
“叮铃铃……”一阵清脆空灵的铃音响起。
尾音刚落,舱门外就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接着门被推开,两名穿着素净青衣,低眉顺眼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
一个托盘上是一套叠放整齐,质料上乘的云白色女式襦裙,另一个托盘上则是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味的黑汤和几碟精致的糕点。
“伺候夫人更衣。”戚鸣毓拿起一卷书,靠在榻椅上翻阅起来。
“夫人,您这边请。”两名丫鬟恭敬地走上前,对着乔淞月福身行礼,低垂着头,眼神不敢直视她沾着血污的脸。
乔淞月惊讶无比,要她在这间充满戚鸣毓气息的舱室里更衣?
在他眼皮底下,她怎么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