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身子,指望他能做什么?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恼人的蚊虫:“去去去,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躲在外面听墙角的丫鬟仆妇很有眼力见,老早就跑没影了。
戚鸣毓走了出去,房门被他从外面轻轻带上。
外面没了声响以后,新房里空荡荡的,屋里只有浓郁的酒香味儿,和乔淞月自己不稳的呼吸声。
深深叹出一口气,在她心里压了整整一天,现在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刚刚眼神里刻意装出来的那股“刁蛮泼辣”的劲头,全都不见了,身心俱疲,她像一只明明受了伤却虚张声势不肯示弱,只在夜深人静时分才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多希望这是场梦,拖着沉重的步子,她缓缓走到窗边,仰望天穹,千丝万缕的情绪哽在喉头,心中苦涩万分。
手指抓紧身下的衣袖,她低头看着指尖上的蔻丹,颜色鲜红艳丽,念起了些许往事。
“姐姐。。。。。。我害怕。。。。。。”弟弟乔如青的哭声又在耳边响起,那么稚嫩,带着害怕。
大约在两年前的元宵节,她瞒着家里人,偷偷带着弟弟跑出去玩儿,几个地痞流氓把他们堵在街头小道,意欲抢夺弟弟戴在胸前的玉佩,十岁的乔如青吓得瑟瑟发抖,惊慌失措地死死抱着她。
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了心神,抱着弟弟一边后退一边焦急地想办法。
小流氓见他俩是这副柔弱表情,立刻得寸进尺,凶神恶煞地出言挑衅,步步紧逼:“自己拿出来吧,让哥几个亲自动手就不好看了。赶紧的,老子可没耐心等。。。。。。”
在退无可退的紧要关头,“呦!你们干什么呢?大街上就这么欺负人?”
一个卖菜妇人恰好路过,她横眉冷竖,挺着粗壮的腰杆,把车上大大小小的菜篓狠狠砸向小流氓,然后双手叉腰,双目喷火,开始泼妇骂街,异常蛮横地把嗓门敞的高昂洪亮,骂声滔滔不绝吼动了半条街的人,小流氓被训的灰头土脸,梗着脖子要动手打人。
当时十四岁的乔淞月,趁机抄起墙角的半块石头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一通乱砸,疯了一样嘶吼怒骂,身上挨了好几个拳头。脸上,手上被对方的指甲划了好几道血痕,头发也被扯散了,最后在卖菜妇人的帮助下,成功打退了那几个欺软怕硬的小流氓。
她向好心妇人道了谢,婉拒了对方要带她去看大夫的好意。
一路温声细语护着弟弟回家,才刚进家门,又被继母孟氏堵了个正着,那女人最喜欢看她这副狼狈模样了。
她坐在厅堂上座,拿出家主的威严样子,凉凉的对着乔淞月好一顿刻薄奚落:“女孩子家家的,年纪轻轻就像个市井泼妇,看看这伤风败俗的样子,成何体统。我乔家门庭不幸,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祸精,将来谁敢要你?难不成要留在乔家深闺做一辈子老姑娘?”
。。。。。。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乔府就由继母当家做主,全家从霖川北上迁移到盛京,全是陌路,她跟弟弟相依为命,一直处在夹缝中生存。
乔淞月当时把弟弟护在身后,一声不吭。
心底却反骨,想着:乔家根本不是你的,我日后如何更轮不到你来管教,咱们不妨走着瞧。
晚上抱着弟弟上药的时候,小如青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痕,黑紫红肿一大片,心疼极了,小声说道:“姐姐,我好了,我没事。你疼不疼啊?现在换我来给你上药吧,我先给你呼呼。”
她摇头,笑眼弯弯,佯装坚强安慰弟弟:“没事,姐姐这伤一点都不疼,看着怪吓人的,可把你这个小傻瓜唬住了吧。”
假话,其实她伤口疼,心里更疼,像被针扎一样疼。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不断重现,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而撒泼妇人的深刻形象在她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从那以后,她就下定决心,把“蛮横强悍”当做护身的盔甲。她相信只要足够凶,足够蛮横,才能护住她想护住的人,才能在乔家后院为她和弟弟争得一席容身之位。
哪怕这盔甲再沉重,再硌人,连她自己都厌恶。
如今,她嫁进侯府,来到了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陌地囚笼,护身“盔甲”必须得加厚升级才行。
第一步,就是撒泼立威造人设,算是成功了吧,应该暂时吓唬住了那个病弱的夫君戚鸣毓。
乔淞月疲惫地闭上眼睛,她需要休息一下喘口气,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新房门外,浮画廊柱旁。
方才“虚弱狼狈”离去的戚鸣毓,原来并没有走远。
他颀长的身影倚在廊柱的背光处,屋内沉寂下来的所有动静都一丝不落地传入了他耳中,包括那一声长长,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他偏过头,月光如水倾泻在他的侧脸上,刚才在新房里有意表现出来的苍白迷茫,惊慌无措等表情,全像落幕后的戏服被层层剥落,这张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惧意。
“呵呵。。。。。。”他在静悄悄的廊下发出一声低笑,“小老虎。不,是一只泼辣的小野猫。爪子倒是锋利得很,表演得也算卖力。”他捻了捻手指,指尖还残留着几许新房酒液的淡淡醇香。
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他下意识再看向新房,目光仿佛穿越了门板,落在窗边的那个俏丽背影上,“就是不知道,这身张牙舞爪的硬刺下面,藏的是柔软的肚腹,还是尖锐的獠牙呢。”
原本他觉得这桩婚事会是个麻烦,可现实比预想的有趣多了。
他发现了一只特别的“小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