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的日子在死寂的上古战场碎片中流淌得异常缓慢粘稠。半个月光阴,被拉长成一段仿佛凝固在琥珀里的时光。沈青瓷背靠那根冰冷粗粝的巨大妖兽肋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残余的闷痛,但比起半月前濒死的惨状,这痛楚已算得上温和。金丹在枯竭的丹田内缓缓旋转,艰难地汲取着这片死亡之地稀薄又污浊的天地灵气,勉强维系着生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骸骨缝隙另一端蜷缩的身影。
江浸月。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略显僵硬的姿势,靠着另一根斜插的肋骨。然而,令沈青瓷心头猛然一悸的是——他腰腹间那道曾经深可见骨、皮肉狰狞外翻、缠绕着不祥灰黑死气的巨大伤口,此刻竟已……结痂!
暗红色的厚痂覆盖了那片触目惊心的区域,边缘紧贴着苍白的皮肤,虽仍显脆弱,却昭示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力。那些曾经在他皮肤下疯狂明灭闪烁、如同垂死巨兽血管的玉络,此刻也沉寂了下去,只余下一种暗沉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纹路,深深烙印在肌理之下。他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眉眼,只有平稳许多的、悠长而细微的呼吸声,在这巨大空旷的骸骨胸腔内规律地起伏。
这愈合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超出了常理,快得令人心底发寒。沈青瓷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冰冷腐朽的骨粉。那感觉,像看着一具被地狱之火反复淬炼又自行拼凑的傀儡,仿佛他这具躯壳里,藏着一头以伤痛为食、永不餍足的怪物。一种混合着震惊、忌惮与难以言喻的寒意的情绪,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外面,亡魂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早已远去。这片被巨大骸骨笼罩的区域,似乎暂时被那些追逐杀戮的执念遗忘了。只有远处空间裂隙无声流淌的毁灭波动,以及亘古不变的、粘稠的暗红天幕,提醒着他们身陷何地。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青瓷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混杂着血腥与骨粉尘埃的空气灌入肺腑。她需要确认外面的情况,需要寻找出路,哪怕只是看一眼。她扶着身后冰冷粗糙的骨面,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动作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内腑,带来一阵熟悉的闷痛,但尚可忍耐。
她小心地挪动脚步,避开地上散落的森白碎骨,朝着骸骨边缘那道被撞开的巨大裂缝走去。裂缝外,是那片焦黑龟裂、铺满巨大碎骨和扭曲金属残骸的凝固战场。
就在她即将探出身形的刹那——
“别动。”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青瓷身形一顿,猛地回头。江浸月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散乱的黑发下,那双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死寂,也褪去了燃烧的疯狂,只余下一种深潭般的、带着审视与疲惫的沉静。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越过她,投向裂缝外那片死寂的战场。
“外面……未必干净。”他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那些东西……有脑子。”
沈青瓷心头微凛。他说得对。半月前的追逐,那些亡魂士兵并非全凭本能,它们懂得包抄、懂得设伏。这片骸骨区域暂时的平静,更像一张无形的网。
“我……只看看。”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江浸月没再说话,只是重新阖上了眼,仿佛刚才那句警告已耗尽了他说话的力气,又或者,他默许了这必要的试探。
沈青瓷不再犹豫。她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粗糙的骨壁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裂缝外的景象。
焦黑的大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巨大的青铜矛戟残骸斜插在地面,矛尖滴落的暗红液体如同凝固的血泪。几具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妖兽骸骨散落其间,如同沉没的巨舰骨架。空气粘稠,弥漫着永恒不散的腥甜、焦糊与铁锈腐朽的死亡气息。远处,几道缓慢流淌的空间裂隙如同苍穹的巨大伤疤,无声地散发着毁灭的波动。
暂时……似乎真的没有亡魂活动的迹象。只有一片凝固了万古的死亡。
沈青瓷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她正欲将视线收回——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
就在她侧前方,一具半掩在焦黑泥土中的、毫不起眼的、布满裂纹的巨型妖兽头骨,其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惨白冰冷的魂火,骤然无声地点燃!
紧接着,那惨白的魂火猛地向外一涨!
一只完全由森森白骨构成、缭绕着粘稠如墨黑气的巨大骨爪,从那空洞的眼窝里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留下一道撕裂空气的惨白残影!骨爪五指箕张,指尖萦绕着令人神魂冻结的阴寒死气,目标并非沈青瓷,而是直指她身后骸骨缝隙深处——那个刚刚发出警告、此刻气息沉寂的江浸月!
陷阱!一个耐心潜伏了不知多久的亡魂法师!它等的就是这松懈的一刻!
“小心!”沈青瓷的厉喝与她的剑几乎同时爆发!
流云剑早已在手,剑身清越的嗡鸣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体内刚刚积蓄起的一丝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