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口……古怪!不像是飞剑法宝,倒像是……纯粹的指力?可这阴寒毁灭的气息……是魔气!”
“指力?谁能用纯粹的指力,在巡山弟子毫无防备下,精准点碎风府穴?何况李岩已是炼气后期!”
“定是魔门高手!血煞门的蚀骨针?可蚀骨针阴毒有余,却无这般纯粹的毁灭之意……”
“哼!不管是谁!敢在栖霞山地界杀我弟子,必要其血债血偿!”一个脾气火爆的执事低吼道。
“高殿主,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详查现场痕迹,还有……李岩的同伴王成呢?他怎么说?”另一位较为沉稳的执事看向高升紧绷的背影。
高升缓缓转过身。那张刻板阴鸷的脸,此刻因暴怒而微微扭曲,左眼更是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慕清光和沈青瓷身上,尤其是看到沈青瓷时,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厉色,旋即又被强行压下。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王成受了惊吓,语无伦次!只道黑影一闪,李岩便倒下了!废物!”
他猛地踏前一步,独眼死死盯着李岩后颈那个灰白的孔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戾气:“这手法!这气息!绝非寻常魔崽子所为!干净!利落!一击绝杀!分明是精通刺杀、且力量极为凝聚诡谲的魔修手段!魔门何时出了这等人物?还是说……我门进了叛徒?”他话语一顿,那独眼猛地扫视全场,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刮过每一个人的脸。
沈青瓷静静地站在慕清光身后半步的位置。从踏入刑律堂,看到李岩尸体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沉了下去。那后颈灰白的孔洞,那股微弱却纯粹的毁灭气息……瞬间勾起了她脑海中一个深埋的、几乎被遗忘的片段——砺石院深处,熔岩映照的黑曜石平台上,那个少年引动地火熔岩之力时,身上曾凝聚起一缕带着同样毁灭道韵的、跳跃的暗红微光!
是他?江浸月?
这个念头荒谬又惊悚,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一个被蚀骨钉贯穿、封魔链锁在地火熔岩旁的杂役,怎么可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仔细扫过尸体周围。当视线掠过尸体扑倒位置旁的一块嶙峋黑石时,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在那冰冷黑石的根部,几不可察地粘附着一小片极细微的、深灰色的污渍,像是矿渣混合着某种粘稠液体的痕迹。若非她风灵根带来的敏锐感知,几乎无法察觉。而就在那片污渍附近,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刑律堂内混杂气息彻底淹没的气味,如同游丝般钻入了她的鼻腔!
松节油!
那股带着松木特有的清冽与苦涩的气息!
这气味,只属于她!属于她怀中那方珍藏的、沾染了前世油彩和今生愧疚的旧棉帕!也属于……那个被她亲手从栖水镇废墟中挖出,又亲手推入砺石院地狱的少年!他身上的短褂,他沾染的尘埃,无数次沾染过砺石院矿渣堆深处那种特殊的松脂矿尘!
这缕微弱的松节油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青瓷的神魂之上!砺石院矿渣场……断魂崖西小径……杀人手法中那熟悉的毁灭道韵……还有这独属于她和他的松节油气息!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她最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忽视的答案。
江浸月!
这三个字在她心中无声炸响,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挣脱蚀骨钉和封魔链?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刺杀能力?是因为我送去的体修功法吗?他的修为为何提升如此之快?血煞门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师尊袖口的蚀魂草……是否也与此有关?
纷乱的念头如同冰雹砸落,沈青瓷的脸色在刑律堂明暗不定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了臂弯内侧那道灼痛愈发明显的玻璃疤痕上。前世毒发的剧痛,蔚深袖口那抹诡异的气味,与眼前这缕松节油的气息、李岩后颈灰白的死寂……瞬间交织重叠,形成一张巨大的、充满不祥的网。
“青瓷。”慕清光清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沈青瓷刹那的失态。
沈青瓷猛地回神,对上慕清光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冰眸。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但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惊疑与冰冷,却如寒潭深处的暗流,汹涌不息。
她再次看向玄冰上那具年轻的尸体,看向那灰白死寂的后颈。松节油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带着地狱深处的硫磺味,也带着绝望深渊里唯一一缕微弱的、属于过去的苦涩回响。
砺石院。沸血池。
她必须立刻去那里!现在就去!
沈青瓷不再看高升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不再理会刑律堂内压抑的议论。她对着慕清光微微颔首,无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随即,青色身影没有半分迟疑,如同融入风中的一缕流云,转身便掠出了气氛凝重的刑律堂,朝着山下砺石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在她耳边呼啸,吹动青色道袍猎猎作响。山间的云雾被急速破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山涧和远处那片被污浊地火映照得隐隐发红的区域——砺石院。
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硫磺、金属熔炼和绝望气息的味道便愈发浓重。沈青瓷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动,一声声,沉重而清晰。臂弯处的疤痕灼痛得如同有火焰在烧。
她径直落在砺石院那巨大、沉重、布满污渍的黑铁闸门之前。守卫的杂役弟子看到这位宗门内风光无限的金丹天骄突然降临,惊得手足无措,慌忙行礼开启闸门。
沉重的机括声响起,闸门缓缓上升,露出后面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景象——污浊的空气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巨大的矿渣堆如同腐烂的巨兽尸骸,远处地火脉的红光将天空染成病态的暗红色,隐隐传来熔岩翻滚的沉闷咆哮。
沈青瓷没有丝毫停顿,身影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无视了沿途那些惊愕、畏惧、麻木的目光,朝着地火脉最深处,朝着那片熔岩翻涌的沸血池,疾掠而去。
通道向下,越来越狭窄,越来越灼热。空气粘稠得如同滚烫的铅水,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腑。终于,她冲出了最后一段狭窄的甬道,站在了那处巨大的断崖边缘!
脚下,是奔腾咆哮、如同大地撕裂伤口般涌出的“沸血池”主脉!暗红粘稠的熔岩翻滚着,巨大的气泡鼓起破裂,溅起数丈高的灼热火雨。恐怖的热浪带着毁灭性的能量扑面而来。
断崖与熔岩河中央那块孤悬的黑曜石平台之间,仅由一条狭窄凶险的天然悬桥相连。
沈青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瞬间穿透翻腾的热浪与刺目的红光,死死钉在平台中央!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两道扭曲断裂、如同被巨力强行崩碎的粗大金属链环残骸,散落在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黑曜石上,在熔岩的红光下反射着冰冷的、死寂的光泽。
封魔链……断了。
沈青瓷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心脏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她孤身站在断崖边缘,下方熔岩的咆哮震耳欲聋,灼热的气流卷起她青色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