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石院深处,废矿坑底。
黑暗浓稠如墨,混杂着刺鼻的硫磺、血腥和矿石粉尘的死亡气息。江浸月如同一滩被彻底碾碎的烂泥,瘫在冰冷尖锐的碎石堆上。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冰冷中沉沉浮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带来更深的黑暗。
他被推下来了。
就在他呕血、意识模糊之际,王癞子那张狞笑的脸如同恶鬼般出现在石缝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怀里那被血浸透的素笺一角,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小杂种!果然藏着好东西!”王癞子咧开黄牙,大手如同鹰爪般探进石缝,粗暴地抓向他心口!
江浸月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尽残存力气死死护住那叠染血的纸!那是他唯一的稻草,是恨也是执念!
撕扯!怒骂!拳脚雨点般落在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上。
混乱中,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胸口!天旋地转!他像一块破败的朽木,被王癞子狠狠推出了狭窄的石缝,翻滚着坠向下方深不见底、堆满尖锐废矿石的黑暗矿坑!
意识在坠落的风声中彻底陷入黑暗。最后感知到的,是全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和后背狠狠砸在无数棱角尖锐矿石上的恐怖撞击。
骨头……一定断了很多根……内脏……移了位……温热的液体从口鼻、从身体各处汩汩涌出,迅速带走所剩无几的温度。
要死了吗?就这样……烂在这地底?像王癞子说的……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
“骗子……沈青瓷……你看着啊……”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念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怨毒,在即将寂灭的意识深处划过。
就在这意识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万分之一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沉寂于他血肉最深处、如同亘古磐石般的力量,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和滔天的不甘恨意,悍然激活!
嗡——!
江浸月残破不堪的身体内部,仿佛响起了一声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嗡鸣!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以他身体为中心,骤然爆发!
矿坑中弥漫的、浓郁得令人窒息的地火浊气,狂暴的矿石粉尘能量,甚至那些沾染在他伤口上的污秽血泥……此刻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它们不再是毁灭的毒药,而是……养分!
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黑红二色的污浊气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江浸月身体各处狰狞的伤口涌去!尤其是他肋下那道最深的、几乎致命的撞击伤,更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转的浊气漩涡!
“滋……滋滋……”奇异的声音在死寂的坑底响起。那些翻卷的、流血不止的伤口,在贪婪吞噬着涌来的污浊能量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弥合着!断裂的骨茬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复位,撕裂的筋肉纤维疯狂地增生、缠绕!皮肤表面龟裂的黑红硬痂下,新生的皮肉正顽强地顶出,带着一种玉石初生般的微弱莹润光泽!
他身下冰冷的碎石上,那滩粘稠的血泊正以惊人的速度缩小、干涸,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汲取了回去!
矿坑边缘的阴影里,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惊恐地瞪到了极致。烟绒兔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它亲眼目睹了江浸月从高处坠落的惨状,更看到了此刻这颠覆认知的恐怖景象——那个本该死去的人,正在疯狂吞噬着周围一切的“毒”,如同一个无底的、贪婪的……怪物!它感受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古老威压,让它几乎窒息。
烟绒兔不敢再看,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拼尽全力朝着云栖峰的方向亡命奔逃!它要将这惊悚的异象,告诉主人!
深坑底部,吞噬仍在继续。江浸月依旧昏迷,但胸膛的起伏却从濒死的微弱,变得有力而平稳。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青黑色微光,如同初生嫩芽顶开厚重泥土时透出的第一缕生机,若有若无地笼罩在他伤痕累累、却正飞速愈合的身体表面。
青芽破土,于九死之地,吞噬污浊而新生。
万化不灭体,于绝境死地,初露狰狞一角。
问道坪的喧嚣与劫云的轰鸣,被听风小筑精妙的结界隔绝了大半。沈青瓷盘膝坐于墨□□之上,心神却难以真正沉入丹田。烟绒兔传递来的惊惶意念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着她的灵台。
阿月坠入深坑!生死不知!还有那吞噬浊气的诡异青黑光芒……那是什么?是那《九死蜕凡经》带来的异变,还是……更可怕的东西?那兽皮卷轴上力透纸背的“焚身之劫”、“十炼九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识上。
她强迫自己收摄心神,指尖无意识地掐诀,精纯的风灵之气在周身流转,试图抚平那份焦灼。内视之下,丹田气海中,那枚由纯粹风灵之气凝聚的道基之种已浑圆无瑕,青翠欲滴,表面天然的风痕烙印清晰深刻,流转着生生不息的道韵。它已臻筑基境的极致,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尝试凝聚道种真符,叩击结丹之门——筑基大圆满之境,她已然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