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未题署名,书写的字迹也是歪歪扭扭,许是传信人不愿留下把柄。
苏满砚心里有数,估摸着是太子那边的人。她倒没想到太子如此心急,萧凛今夜刚应诏入宫,这边就赶忙联络她。
她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搬来这西厢也是意外之举,未与阿宁说过半句。可现如今太子那帮人却精确地找到了她,岂不是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在了眼里?
看来日后的行迹更要小心谨慎,倘若萧凛半途命陨,她岂不也跟着殉葬。既然太子安插眼线,那么她也可以反其道而行选择策反,从太子那里获取消息,暗中帮助萧凛。
苏满砚急匆匆地将纸张撕得粉碎,顺手埋进隐秘的土坑里,末了还不放心地踩几脚掩盖埋坑的痕迹。警惕地四周张望一番,确认没人看到,她这才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调回到屋子,计划如何应付今晚的债主上门讨债。
戌时,南厢朱红色的木门被夜归人推开,雪沫子混着梅花的清香随着归家之人的步伐变得厚重,冷冽而让人清醒。
萧凛此刻才回来,云雀替他脱下沾雪冒着寒气的氅衣,他的手指轻轻揉搓着酸胀的额角,想要抚平内心的焦躁。
今夜的设宴无非就是庆祝南国岁稔年丰,百越俯首,歌咏太平。此番特意召他进宫,也只是为了羞辱,叫他大眼瞧瞧南国的胜景,识时务跪拜在他的黄袍之下。
宫廷上美酒歌姬,好玩器物应有尽有,觥筹交错的光景看久了他也觉得眩晕。曾经在胡国自己好歹也是风光无限的少年将军,这样的宴会怎会少得了参加。可到底是地点不对,情景不对,心境不对。他只想逃离这个虚伪腌臜的地方。
反倒那个暗无天日的冷宫,相比于这嘈杂的人群,更令他自在。萧凛捻起一盅酒,指腹触碰到白玉烧制的酒杯,光滑细腻,这让他无端想起冷宫中总是笑眯眯的小太监。
那位一开始他认定是小白脸的太监。
真是……萧凛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酒喝多了,竟也学着画本里的睹物思人。
哪怕只是一瞬。
哪怕不是真的思。
一碗温热的解酒汤下肚,萧凛的肚子才好受些许。他用帕子擦净嘴边的水渍,觉得屋内过于安静,抬起眼对上云雀急不可耐的脸色才意识到:
苏满砚不在,所以太安静了。
“阿砚呢?”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假装自己在宴会上什么都没有想。
这三个字仿佛打开云雀话匣子的开关,她一股脑地将下午书房风波之事全盘托出。言里言外都是说着苏满砚只是不小心弄脏了书房,恳请殿下不要怪罪云云。
云雀说得面红耳赤,分外激动。她平日也知道倚翠这丫头爱耍心思,却没想到连萧凛身边的大红人都敢陷害。再这样下去,岂不是无法无天?
她说着又想起苏满砚今晚吃饭时可怜兮兮的神情,眼睛水汪汪的,鼻子因委屈泛着粉,瞧着倒像个小姑娘。这总能唤醒她记忆中不知名的最柔软的地方,不免心疼。
“书房小的们已收拾妥当,破损的器物也已换新。只是一副画被墨水弄脏了,奴婢原先想扔了,但阿砚执意要将那副画收起来,说亲自赔罪。奴婢便依着她了。”
萧凛听见书房被弄脏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猜到是苏满砚在调查中毒一事。可下一秒听说苏满砚摔倒脚受伤后,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才有了变化。
“脚受伤了,严重吗?她现在人在哪儿?我去看看。”语气不自觉有些冲。
一口气三个连问直把云雀愣住了,萧凛平常在他们面前总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难得失了分寸。但细细回想,萧凛第一次见到阿砚就区别对待。召她贴身沐浴,召她布菜,生活的小点小滴都让阿砚渗透进来。
云雀平日还常常听到阿砚的小声抱怨,说殿下总是故意欺负她。可她听着,这哪里是使绊子,分明是逗小孩子的恶趣味。
以她一个外人来看,两人契合得不行,仿佛认识了多年,也许上辈子就见过。
就像她对这两位的亲近,也许上辈子,她们也像这样说过话。
她先前还担忧阿砚一点不在乎自己弄坏画作殿下的责罚,到底是自己多虑了。瞧殿下这样子,哪有半点恼怒,全是对苏满砚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