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冷白刺眼,像是某种无声的审判。
江羡靠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边缘还有些硌手。她低头看着它,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抿紧。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的一声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节奏精准得像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江羡没有抬头,但脊背已经下意识绷直——这个脚步声,她听了二十八年。
“你还要在这里耗到什么时候?”
江父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冷硬得像他常年不离手的紫檀木手杖。江羡缓缓抬眼,看到父亲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连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仿佛这里不是医院,而是某个商务谈判现场。
他的助理沉默地站在两步之外,手里捧着一叠文件,目光微妙地避开她。
江羡没动,只是将手轻轻搭在膝盖上,那枚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我问你话。”江父将一叠报表重重摔在她身旁的空位上,纸张哗啦散开,最上面那份是江氏集团上周的股价走势图,一片刺眼的下跌曲线,“为了个赛车手,连‘远洋并购案’都交给副手?你知道董事会现在有多少意见吗?”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数字,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他差点死了,爸爸。”
这句话像一把刀,突然插进凝固的空气里。
江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又恢复成那个不容置疑的家主模样。他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怎么?现在戴这种破烂,是打算跟家里示威?”
江羡蜷了蜷手指,金属环硌得掌心生疼。她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您今天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婚戒?”
“婚戒?”江父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手杖在地板上重重一顿,“江羡,你清醒一点!一个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的赛车手,拿什么给你未来?”
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电压不稳。
江羡慢慢站起身,西装裙上的褶皱像是一道道伤痕——她已经三天没换过衣服了。她比父亲矮半个头,但站姿笔直,肩膀绷成一条倔强的线:“他的命是怎么没的,您要不要看看监控录像?”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江父眉头猛地一跳。
那场比赛的录像他当然看过。谢临风的车在最后一个弯道突然失控,撞上护栏的瞬间,车载摄像头拍到他拼命打方向盘的画面——是为了避开突然冲上赛道的机械师。
“逞英雄谁不会?”江父别开眼,“江家不需要这种不计后果的女婿。”
“我需要。”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江羡抬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瘦削的下颌线。这半个月来,她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二十八年来,我按您的要求读书、工作、连咖啡加几块糖都要符合‘江家大小姐’的体面。就这一次,我要自己选。”
江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手杖几乎戳到江羡脚边:“你以为爱情是什么?童话故事?等他残废了躺在床上,你就知道——”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金属铰链的吱呀声打断了江父的话。三人同时转头,看到谢临风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他瘦了很多,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锁骨嶙峋得几乎要刺破布料。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盛着嚣张笑意的眼睛,此刻黑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伯父。”他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说话而沙哑,“您有什么不满,不如直接冲我来?”
江羡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他,掌心触到他腰间绷带的轮廓,指尖微微一颤。谢临风借着她的力道站稳,却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腕,是个安抚的姿势。
江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最后定格在谢临风打着石膏的右腿上,冷笑一声:“站都站不稳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谢临风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让他瞬间变回那个不可一世的赛车手,哪怕脸色惨白如纸。他松开拐杖,在江羡的惊呼声中,单手撑住墙壁,硬是让自己的背挺得笔直:“现在呢?够资格了吗?”
血从他腰间的绷带渗出来,在病号服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江羡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喊出来。她太了解谢临风了——这个疯子宁愿伤口裂开,也不肯在江父面前示弱半分。
走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江父的视线从谢临风染血的病号服,移到女儿死死攥住对方衣角的手上。那双手曾经在董事会上稳如磐石地签下过数十亿的合同,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好,很好。”江父突然点头,从助理手中抽过一份文件,“既然要谈条件,我们就按商场的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