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云左看看僵在原地的千岁,右看看院中立着的安终晏,一时无可奈何,干脆也跟着安终晏走出屋。
“你该劝劝他。”纪初云轻声道。
安终晏摇摇头,道:“我不去,你也别去。现在谁劝他,事后他就会恨谁,哪怕他知道这是错的。”
纪初云不语,抬头望天,东边已略微发白,天快亮了。
“对了,我在洞里还找到些东西。”
安终晏将发现火药一事说出,纪初云听后,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临淮镇前些日子分下去用于挖矿的火药被人偷了大半,没想到竟被藏于这幽梦谷。”
“你觉得他们会把火药运到哪去?”
“不知,也许是锦州。”
微弱的踏雪而行声从林内传来。安终晏拔出弯刀,藏于石墙之后,纪初云同样贴墙而站,他想提醒千岁,又怕出声惊动外头的人。
没想到,千岁听见外头动静,竟飞奔而出,纪初云下意识伸手拉他,却被其挣脱开,自己也暴露在院门前。
两人皆出去,安终晏也没藏的必要,干脆一把将纪初云推出门,自己也跟了出去。
千岁抹了把泪,颤着声道:“爹?”
凋叶秋身披蓑衣,跪在地上,身边掉了一盏小灯。他用刀恶狠狠地插在自己右臂上,刀刃没入近半,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涌出,很快浸透了蓑衣,在身下积起一小滩暗红。
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握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而发白,却毫不见停,反而继续将刀往下刺。
千岁上前抢夺他的刀,却被凋叶秋用肩膀撞开,踉跄着跌坐在地。
凋叶秋猛地拔出手臂上的刀,鲜血随之喷溅而出,溅在他的脸上,衣上。他红着眼,像头被激怒的困兽,举刀便朝千岁劈去。
与动作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表情。他眼神空洞,一脸痛苦,像是哀嚎般喊着千岁的名字。
纪初云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千岁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拉走,安终晏持弯刀将二人护在身后,与凋叶秋缠斗起来。
纪初云拔下千岁一直背在身后的剑,塞进他手里,沉声道:“保护好自己。”说完他展扇去助安终晏,独留千岁一人握剑,坐在原地流泪。
凋叶秋的招式狠戾杂乱,刀刀直奔要害,安终晏步步格挡,一时难以近身。刀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砍来,她躲闪不及,只得用弯刀架住,两刀相撞的瞬间,一股巨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一时招架不住,被劈的单膝跪地,动弹不得。
离得近了,安终晏看见凋叶秋眼含泪水,嘴里反复说着什么。
纪初云从后方袭来,几根银针从扇中射出,直奔凋叶秋要害。凋叶秋一脚踹开安终晏,反手挥刀打落暗器。
安终晏撞在一棵松树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喉头涌上股腥甜,压都压不住,血从嘴角流出,滴在雪上。她撑着树干勉强站起,只见凋叶秋转身扑向纪初云,长刀飞舞,快得难以看清。纪初云仗着身法灵动,以折扇周旋,却也被逼得步步后退,衣衫被扫破了好几处。
“千岁!”安终晏嘶声喊道。
少年正埋着头抽泣,闻言猛地扭过头,脸上泪痕交错,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
安终晏擦去嘴角鲜血,“他在喊你的名字,一直一直在喊,至少,他还记得你。”
说罢,她再次冲出,弯刀闪出寒光,直奔凋叶秋下盘。
东方亮了大半,太阳露出一角,嫩黄的光将四周照成一片金黄,越往外延伸,颜色越淡,最后变成淡薄的紫。
院中的厮杀声静了下来。凋叶秋微微喘气,右臂因用力过猛,伤口撕裂至手腕,刀却依然在右手握着,半截刀身映着霞光,与血交相辉映,融为一体。纪初云扶着安终晏站在一旁,两人都受了伤,皆是精疲力尽,动弹不得。
凋叶秋缓步向前,眼睛却看向千岁。那不是他记忆中父亲能露出的情绪,父亲从不会害怕、痛苦,他爱笑,爱给他读话本,读到激动处,还会提刀为他表演一番。十八年的相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父亲。
凋叶秋走到纪初云与安终晏面前,握着刀的手臂缓缓抬起,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一时间,风都停了下来,安终晏抿嘴紧盯那把扬起的刀。
随着皮肉破开的闷响,一把利剑从凋叶秋心口刺出。
千岁站在凋叶秋身后,还保持着握剑前刺的姿势,他泪如雨下,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凋叶秋浑身卸了劲,瘫倒在地。他声音沙哑的吓人,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你长大了,千岁,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