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最近总是躲着我呀,初云?”
她用一种甜腻腻的语气去念那个名字,想看看纪初风会是怎样的反应。会有很多种可能吧,不解,疑惑,甚至愤怒。
但他却沉默移开眼,不自在地晃着茶杯,连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故人相遇,我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回答实在有歧义,安终晏刹那间甚至以为他想起了三年前的初遇,但他下一句话让她放了心。
纪初云犹豫片刻,道:“我想起莲蓉糕的事了。”
安终晏眨眨眼,想起自己给纪初云寄过的信,瞬间变了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忘了个干净呢,初云。”
纪初云猛地起身,背对安终晏。这一招铤而走险,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自己并不是纪初云的事实,但他实在想从对方嘴里听到关于胞弟的往事。
不过,目前看来,愧疚感更为折磨人。
“也确实该到睡觉的时辰了。”安终晏替他找了台阶,“明日有何打算?”
“……拜访故人。”纪初云重新转过身,眼睛却怎么也不肯看她了,“我会将影卫全部安排在城内,短期内那些人应该不会知道我离开,小……小晏你也随我一起,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盯上你的原因。”
安终晏点点头,等纪初云离开,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显然,纪初风误会了她和纪初云的关系。“小晏”是纪初云常用的称呼,一个稀松平常的简称,硬是让纪初风内疚的连看她都不敢。
笑够了,她寻纸笔给父母简单回了信,随即便睡了。她实在是期待往后时日。
第二日,天黑如浓墨,风吹似哀嚎。
影卫驾驶马车浩浩荡荡回了城,安终晏与纪初云等了一个时辰,风势渐小,才骑马出发。
安终晏一般极少出城,偶尔一次也是随父亲前往大漠,路途遥远,无甚风景,越走越荒凉,直至黄沙漫天。
现如今,随纪初云往南走,到处都是新奇玩意。虽厚雪覆盖,也难掩奇山神工,松树倩影,边走边看,倒也不觉得无聊。
走了大半日,安终晏唐突开口,道:“我们要拜访的莫非就是你父亲提到的凋叶秋?”
“嗯。”纪初云点点头。或许是身边并无几人的缘故,他极为放松,连神情都更像原本的自己。
“元盛四杰之一。当年你父亲,凋叶秋,杨惇,张眠之可都是元盛帝眼前的大红人,民间的大英雄。”安终晏难得如此正经,“可惜文景帝登基后,全都成了过眼云烟,沧海桑田。”
纪初云轻笑一声,问道:“何以见得?”
“衡权御史,从平衡朝廷与民间侠客矛盾的组织变成了替朝廷摆平见不得光的暗卫;凋叶秋身为随元盛帝败蛮夷、统中原的镇国将军,如今隐居山林,无所事事;杨惇年龄最大,文景帝刚登基,他便因病而故;至于张眠之……”
安终晏望向纪初云,“他实在是死的蹊跷,连带着风光无限的千机阁也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灵光一闪,安终晏睁圆眼睛,揣测道:“他的死与衡权御史有关吗?”
纪初云垂下眼,冷淡道:“办事不利,用人不淑。他死的不冤。”
这是安终晏第二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第一次是他让锦之多跪两个时辰,因为她提到了纪初云。那现在呢,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也是一样吗?
安终晏留了个心眼,暗中将此事记在心里。
夕阳西下,冬日的太阳惨白无光,尽显悲凉。
两人将马在山下拴牢,而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石阶向上攀爬。石阶上凝结着薄冰,又陡又滑。山高路险,每向上挪动一步,都让人心惊肉跳一阵。
走到半山腰,陡峭小路变为一片树林平地,一石碑立于中央,四周枯木围绕,庄严肃穆。
安终晏绕过树木,去看那石碑内容。只见碑上刚劲有力地刻了三个大字——幽梦谷。
“凋叶秋前辈的字。”纪初云见她感兴趣,便上去补充道。
“与我想象的不同。”安终晏伸手拍掉碑上积雪,“民间还有个传闻,说他之所以辞官隐居就是因为紫茗公主被送往胡国和亲。那个故事说他的字秀气小巧,故被公主误认为是女官,二人就此有了段缘。”
纪初云蹙眉道:“过于离谱了,前辈从未与紫茗公主相见过。”
安终晏无声笑笑:“那可说不好。世事难预料,万一两人真见过呢?”
正说着,一支箭破空而来,直直刺入安终晏脸边的树桩。粗糙歪扭的箭身,一眼便能看出是有人借林中树枝所做,难以想象,这样一个门外汉似的作品竟有如此威力。
枝丫紧绷而后弹起的咻咻声在上方一下一下地响起,最后停在二人头顶。
安终晏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枝上蹲着一个少年。他身穿粗糙兽皮衣,手中握利剑,肩上斜挎弓,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