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儿媳这么一说也有几分道理,老太太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把瓷碗往谢宜浓面前一推,道:“别光顾着孩子们了,你也吃几颗。”
谢宜浓正待要说些什么,此时门帘一挑,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对众人行了个礼,道:“回禀老夫人,老爷带着个贵客和曾夫子来给老夫人请安。”
谢蓉的心突地一跳,心说,他们来做什么。
谢蓉正自思忖,谢宜浓取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站了起来,对老太太道:“既然有贵客到了,那儿媳便领着孩子们先退下了。”
舒老太太听舒云朗说过当朝首辅崔玉要来拜访,当下便明白了是哪位贵客到了,便对谢宜浓道:“你带着蓉姐和菱姐暂且退到里间去,韫哥留下。”
听老太太这么说,谢宜浓大概明白老太太有她自己的打算,便带着谢蓉和舒菱两人退到了里间。
舒云朗领着崔玉和曾良玉走进来的时候,刘妈妈已将屋子里收拾妥当,紫檀木圆桌上只留下装满荔枝的冰鉴幽幽地冒着白气。
见礼寒暄过后,三人落座,老太太端坐在紫檀荷花纹罗汉床上打量着那位文渊阁大学士、当朝首辅。
崔玉身量颇高,着一袭月白色广袖宽袍,风姿秀逸,神姿高彻,一举一动雍容闲雅,若隐士高人。然而舒老太太阅历深厚,她深知这位高权重的当朝首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一双眼睛虽平静无波,透过这双眼睛老太太却分明感觉得到这人从容镇静下的锋芒,静水深流,暗潮涌动,仿佛随时都能掀起惊涛骇浪。
当年太上皇看中大皇子李弘,李弘九岁便被封为储君。
三年前的冬天,当时的皇帝李玄身体突然抱恙。大概当了近二十年太子等不及了,又或许是身边人撺掇,太子突然在除夕宫宴之上发难,妄图早登至高之位。
眼看就要得手,谁曾想本该远在千里之外当县令的崔玉横空出世,襄助康王李肃平息了这次叛乱,太子李弘当场被诛杀,李玄因为太子的背叛惊怒之下中风瘫痪,在群臣的拥护之下,康王李肃登上皇位,李玄退位做了太上皇。
因着这份力挽狂澜的从龙之功,又因着崔玉本就出自翰林院,李肃登基后便封其为文渊阁大学士,同时崔玉进入内阁成了统领内阁的当朝首辅。
这样一个人生来便该站在万人之巅,搅弄风云。
自从二十年前那人故去后,舒老太太便再也没有见过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只可惜那人生不逢时,正值盛年,溘然而逝。
一样的气度,一样的姓氏,若非知道那人在这世上并没有留下血脉,方才她差点便要将崔玉认作那人的后人。
这样一个人皇帝李肃自然对其信任有加,多有倚仗。
当年的事,舒老太君没有亲眼目睹,但凭着多年养成的敏锐嗅觉,老太太深知此事绝非那么简单。更遑论虽然太子李弘和李肃皆为宁后所出,宁氏一族向来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逼宫当晚当时的内阁首辅宁时戚竟然毫无作为,似乎对太子逼宫一事毫不知情。
这太不寻常了。
此刻这样一个人就端坐在这明堂之中,面容温和,神姿高彻。
舒云朗注意到了站在老太太下首边的舒知韫,当即沉下脸来,道:“你不在学堂?怎的到了这里。”
舒知韫面上一紧,刚要答话,就听老太太道:“是我让他来的,岭南送了荔枝来,我便让孩子们过来尝个鲜。”
刚才一进门,舒云朗便看到了桌上的荔枝,听老太太这样一说当下明了,面上的神色便缓和了下来。
老太太对谢知韫道:“去给两位先生见个礼。”
舒知韫见到夫子也在正惴惴不安,听祖母这么一说,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站定,拱手弯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道:“见过两位先生。”
舒云朗侧头对崔玉道:“这便是我那顽劣的小儿,晦之见笑。”
崔玉微微颔首,淡淡一笑,嗓音如同飞泉鸣玉,低沉悦耳:“令郎芝兰玉树,聪慧知礼,是块璞玉。”
舒知韫头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夸赞自己,心头一喜,当即面上便露出了喜色。
舒云朗瞧了一眼小儿子,知他刚刚听到崔玉夸奖有些得意,“这小子可不经夸,回头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近来已经稳重多了,学业也精进不少。”曾良玉看了一眼舒知韫,含笑道。
听夫子这么夸自己,舒知韫心头一热,暗忖毕竟是还得是自己的先生,自己那爹莫不是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