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辰岚和庄海月坐在回南华的高铁上,她的斧头变为镯子形态,终于能通过安检坐高铁而不是在长途车上煎熬了。
庄海月道:“我说你还真要挖他坟啊,你到底是他青梅竹马还是仇人。”
“挖完又不是不给埋,”庄辰岚道,“而且那具尸体绝对有问题,我必须查清楚。”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具尸体真的是泥巴,接下来你又去哪查?你是不是忘了,关于南华村所有人的事,我都算不出来。”
庄辰岚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是天问调查员了,去清平公安局翻案不是轻而易举。”
据荒村梨花所说,天问调查员在国内司法体系里拥有极大权限,不仅能审理办案警员,阅读所有卷宗,还能直接与局长接触,甚至半路参与办案。
“好吧,”庄海月道,“不过这次我可陪不了你,这几天我要在房间里避劫。”
“不避会怎样?”
“看情况吧,这次我在长生殿算的太多,估计折寿都算轻的了。”
庄辰岚沉默片刻,道:“长生殿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你知不知道方姐会请外援,知不知道那个外援就是我?”
“你这也太高估我了,”庄海月道,“我也不是步步都能料到的,我只知道我的举动会造成什么结果,至于中间会发生什么,我全都不知——除非一步步算,不过那样很累,而且没必要。”
所以她是真的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
回到村里已经差不多零点了,庄辰岚这次特地用从狭间带回来的钥匙开锁,不知怎的,她甚至感觉这把钥匙开的更加丝滑。
真是见了鬼了。庄辰岚心道。
庄辰岚家往上数三代都并不富裕,院里只有一个主屋和一间偏房,当初政府按照房屋数量给村民征用金,庄辰岚家得到的几乎最少,只不过他们拿了征用金,仍然可以住在房子里,就是这些房屋和土地不再为他们所有,不能随便在院里盖房子,也不能随意更改屋内装修,连重新买个桌子都要向上报备。
所谓穷不过三代,庄辰岚想着怎么着也该自己富一回了吧。
进入主屋往东走,拉开一扇鹅黄色的木门,便是她跟母亲的房间,小小的屋子里摆了两张床,便只剩下一个过道。
卧室过道的尽头,两张床的床头,有一个黑色的梳妆台,庄辰岚在里面翻找挖坟起钉的工具,却没想到把几个牌位翻出来了,母亲的,外公的,还有外公的母亲外曾祖母的,庄辰岚想着拿都拿出来了,就都擦干净摆在了正屋面对大门的桌子上。
庄辰岚没有父亲,是母亲买精生子才有了她。
庄辰岚的母亲庄年欣与庄海月的母亲庄年依也从小便是好友,据说二人学习成绩很好,时常位列班级一二,但后来的发展却大相径庭——庄年依去了美国留学,而庄年欣则留在了南华村,跟父亲一起杀猪卖肉。
庄年欣不想结婚,却一直想有一个孩子,在外留学,见多识广的庄年依便告诉了她买精生子的方法。
但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庄年欣没有钱,庄年依便借钱给她,并在从中牵线搭桥,帮她跑东跑西。
庄辰岚的外公庄万桉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从此跟庄年依家断绝来往,不允许女儿跟她再联系,可无论怎样,此时木已成舟,他也没有办法。
而且外公嘴硬心软,在女儿怀孕过程中依旧悉心照料,家里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母亲,那段时间庄万桉简直忙的脚不沾地。
说起庄万桉这位九十多岁的母亲,庄辰岚的曾祖母,她名叫庄孟羽,出生于民国时期,经历了军阀混战,抗日战争,国共战争,见证了十一建国,集体公社,苏联解体等无数历史节点等,也算是行走的人肉历史书了。
村里别说跟她同辈的,就算是她的下一辈也走了很多。
随着曾祖母越来越老,她的精神也越来越混乱,有时候她会把大米和绿豆塞进墙缝和地砖里,别人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会有当兵的来抢粮食——她以为现在外面仍在军阀割据。
但是后来她对时间的感知逐渐好转了,因为她把之前的事全都忘了。
她忘了很多过去的事,忘了村子里的人,到最后甚至连孙女庄年欣都不认识了。她每天的日程就是坐在村口,呆呆地看向远方,她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眼皮几乎盖住了整个眼睛,但她依旧望着,看着,看到太阳落山,再一步一歇地晃回家里,第二天,大三天,周而复始。
她一整天都不说话,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所有人都觉得这老太太是不行了,但她硬是挺了下来,出院的那天,她说了一句话,庄万桉已经很久没听到她说话了,她没有牙,所有人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庄万桉离得最近,他猜母亲应该说的是“我还没有等到。”
这句话没头没尾,庄万桉估计自己是猜错了,但母亲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他并不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