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庄辰星道,“那赚了钱之后又要干什么呢?”
“有很多钱之后就不用上班了,那我就每天都画画。”
“岚一直很喜欢画画啊,”庄辰星笑道:“我听我爸妈说,现在学电脑很赚钱呢,我姑姑的学生,他们考上大学后都选了电脑专业,但是这个听起来就很难啊,不过岚这么厉害,肯定能学会的。”
庄辰岚转头看向他:“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庄辰星骄傲道:“我想去做医生!今天刚刚决定的!”
“所以你才会问我们这个问题吧。”
庄辰星计划得逞的笑笑,然后看向庄辰岚旁边的男孩:“那你呢,以,你以后想做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做什么?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不好吗?”
鸟鸣啾啾,鲤鱼从湖水中跃出,发出清脆的咕咚声,在夏日的阳光下,被叫做“以”的男孩的脸却晦暗不清:“你们到底为什么一直要想以后的事,以后,我们可是会分开的。”
——
庄辰岚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庄海月正在门外叫自己起床。
昨天舟车劳顿加上虚惊一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看向窗外,天上竟然下起了小雪,一个一个,粒粒分明,像白纸铜钱。
今天是庄辰星出殡的日子。
两人来到灵堂,亡者已经入殓,纸人,纸扎白马,祭奠花圈等丧葬用品堆满了院子。
庄年良和赵梅已经哭成了泪人,抱着棺材不撒手,庄辰岚听见周围的呜咽响成一片,但是庄海月没有哭,自己没有哭,江林风不在,以也不在,奇怪,庄辰星的这些青梅竹马都没有眼泪。
和尚们在院子里打坐诵经,几个男人拿着长长的洋钉,他们钉棺材的南头,村长就喊一声:“你朝北躲呀!”他们钉棺材的北头,村长就喊一声:“你朝南躲呀!”
钉棺后,月修寺的和尚要引导庄辰星的同辈在棺材周围绕行三圈,此时棺材头部已经翘起,庄辰岚连忙跑过去。
她刚刚离开,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就指着棺材,用稚嫩的童声问道:“妈妈,那里面为什么要装土啊。”
旁边的中年女人把小女孩指着棺材的手摁下去:“去去去,别瞎说,里面装的是你哥。”
站在母女旁边的老人道:“你闺女说的对,人死了,可不就成土了。”
庄辰岚他们绕行三圈过后便开始正式送葬,一人把先前灵堂里祭奠烧纸用的瓦盆高高举起后摔碎,盆一摔碎,扛夫即刻起杠。
一路黄纸白钱纷飞,飞过梦蝶楼,飞过观鱼台,飞过逍遥堂,唢呐锣鼓演奏的哀乐与哭声混杂,被园子中间的湖水传播开后更显凄凉。
庄辰岚想起自己曾经的工作单位,那里虽然没有唢呐与锣鼓,却有无数亡魂无助的呜咽。
庄家的家族墓地是村庄之后,两山之间的一块山谷平地,平地中央长着一棵大槐树,树干有三人合抱粗,春夏时,树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秋天时,树叶落下,却有一大群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掠过山谷,又不知何去,成为远近闻名的盛景。
人们说这些蝴蝶就是落下的树叶变成的,因此便把它叫做“蝴蝶树”,而两边的小山,也因此被称为“茧山”,意为“破茧成蝶”——将小山的茧从中劈开,化为蝴蝶的树。
庄辰星的墓地就被选在蝴蝶树旁。
村民们站在树下,惋惜着年轻灵魂的消逝。
庄辰岚看着白色与黄色的纸钱打着转往上飞,挂到蝴蝶树的枝丫上,挡住一队蚂蚁的去路。
很久以后,庄辰岚会在满目的风雪中多次回想起这场葬礼,它是一个开端,昭示着家族悲剧已然揭开序幕,也是一个丧钟,为他们所有人而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