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遥颔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不舍。
这么好的衣服,他可从来没穿过。只是数百两白银仅购得此一件衣裳,令人咋舌。
卫星朗朱唇轻启,声若透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掌柜的,这缂丝布料可有留存?能否依照我家夫人的身形尺寸再制一袭?”
掌柜闻得此言,赶忙连连点头,额上虽有汗珠沁出,却仍强自镇定,忙不迭应道:“有,有!自然能够制作。”
一伙计匆匆趋近,压低声音向掌柜的提醒道:“掌柜的,缂丝布料店内仅余一匹,那边有位公子,之前就定下了。”
卫星朗耳力好,剑眉轻挑,冷然道:“管他是谁,我出双倍价钱。”
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贺遥真想捂住她的嘴,双倍那可是上千两!
买件衣服还是太奢侈了。
贺遥拽着卫星朗的衣角,希望她再考虑考虑,却见她顺着伙计手指所指方向举目望去。
贺遥同样看去,微微一怔,竟瞧见两位熟稔之人。
“你怎么会在此处?”那男子骤见贺遥,面庞之上满是惊愕诧异之色,待其眼角余光瞥见贺遥身旁相伴之人后,才满心不情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声称呼:“四哥。”
“六弟。”贺遥眼睑微微下垂,继而又朝着男子身旁的妇人轻声唤道:“母亲安好。”
那边挑选布料的二人正是孙元苓与她的幼子——贺家六子贺达。
卫星朗微微颔首,缓声道:“儿媳本打算过两日前去登门拜会婆母与公爹,未料想今日竟会在此巧遇,婆母安好。”
孙元苓嘴角轻轻勾起,噙着一抹浅淡而不失温婉的笑意,徐徐说道:“将军平日公务缠身,事务冗杂繁多,我儿在府中的生活起居,皆是依仗将军悉心照拂,老身在此谢过将军。”
“婆母切莫这般客气,云渺向来懂事明理,从未曾让我有半分忧心之时。今日也确是机缘巧合,若遭遇的是旁人,怕是诸多不便,难以商议妥当。此刻皆是自家人,倒是方便了许多。”
卫星朗几乎并未思索,就有了想法:“我本想为云渺购置一身缂丝衣裳,现今缂丝料子仅余下这一块,做衣裳倒是也用不完。既然如此,此次所需花费便由我来承担,仅取用部分布料即可,其余的待成衣剪裁完毕,依旧归六弟所有。到时,我再差人从府中挑成色最好的东海珍珠送一盒到府上,权当是给六弟的谢礼。”
卫星朗这一席话语说得可谓是滴水不漏,但对贺达而说,却如芒刺在背,满心不是滋味。难道他便只能取用贺遥挑剩下的布料吗?
明明贺遥只是一个庶子!
他本满心期许着万寿节来临之际,能跟随父亲出席礼宴,身着这身缂丝华服,风光无限。可如今,卫星朗这般大包大揽,又是主动承担布料费用,又是豪爽地要赠谢礼,当真是财大气粗,以势压人!
“母亲——”贺达委屈的话语尚未来得及吐出半句,孙元苓便轻描淡写地说:“将军何须这般见外客气,区区一块布料而已,既为一家人,又何苦锱铢必较。便留与遥儿制衣吧,达儿另择一块便是了。”
贺达内心纠结万分,若与贺遥共用一匹布料,实非他所愿,可若就此放弃这令他心仪不已的缂丝布料,又着实心有不甘。
贺遥瞥见贺达那阴晴不定的神色,明白他此刻心中的不悦已经到了顶点。自己尚且有要事需要孙元苓操办,他不愿因此事而节外生枝,遂转头向卫星朗劝说道:“妇君,买卖也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这匹布理应归六弟所有。况且,今日你已为我购置了诸多衣裳,我也并非差这一件不可。”
卫星朗听闻那亲昵的“妇君”二字,顿时晕头转向,噙着盈盈笑意应道:“夫人所言极是,倒是我考虑欠妥了。”
贺达虽如愿得到了那匹缂丝布料,心中却依旧郁悒难舒,回程的车上,他满脸怒容地啐道:“贺遥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仰仗着卫将军的权势,休说这缂丝布料,便是那几件衣裳他也买不起。恐怕连飞天阁的门槛都迈不进去!他不过是鸠占鹊巢,抢了本应属于四哥的将军夫人之位!”
提及贺迎,孙元苓难掩哀伤与不满,喃喃自语道:“若是我的迎儿在,必定能在公主府中如鱼得水,过得顺遂优渥。可如今,也不知迎儿与那个混账女人究竟私奔去了何方,能不能经受得住外头的风霜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