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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见雾（第1页）

东京湾吹来的风带着咸腥气，卷过废弃仓库区锈蚀的铁皮，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松田阵平用鞋尖碾灭烟头，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切割着眼前这片藏污纳垢之地。

他调职到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已经有一段时间，这次的目标是调查“黑金组”清洗案，一个让警视厅焦头烂额的大案。

“黑金组”，盘踞东京已久，完全非法的地下高利贷组织。

组长藤堂勇，一个像剃刀般精瘦阴鸷的男人，以吸食他人绝望为乐趣。他的左膀右臂——负责“债务处理”的佐川龙二，满脸横肉，拳头沾满无辜者的血；负责账目洗钱的岸本美智子，笑容甜美如毒药。三人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毒蜘蛛。

而此时，这三个人都已经上了死亡名单——以最惨烈的方式。

松田阵平记得那天，警方接到报案，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藤堂勇仰面倒在散落的旧钞票堆里，喉咙被利器割开，血浸透了肮脏的纸币，像一朵扭曲的、盛开的恶之花。佐川龙二则倒在不远处，太阳穴上一个焦黑的弹孔，死前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岸本美智子蜷缩在角落，脸色青紫，嘴角残留着白沫。

经过法医鉴定，逼人借高利贷的藤堂死于吞金，给他人打毒品暴力催收的佐川死于过度注射肾上腺素，而高傲跋扈的岸本死于□□毒杀。

三具尸体，三种死法，一场针对“黑金组”核心的、冷酷无情的清洗。

初步勘查结果令人窒息，现场被精心清理过，几乎没有外来指纹和足迹。

复仇一般的作案手法，专业的流程，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黑金组”外部仇敌帮派的报复，而后来警方抓捕的“黑金组”成员人证，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今案子已知的证据都在指向帮派斗争，若还没有新的进展，很可能就此结案。可松田阵平直觉此案不止这么简单，指向性过于明确，仿佛有幕后推手一般。奈何迟迟找不到突破点，这才私下独自前来调查。

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被处理后的现场仍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事实上，日本刑事侦查禁止个人擅自行动，杜绝一切程序违法。所以这一遭，松田能做的其实只有肉眼扫视。

但是，现场可以被清洗，松田心中的“现场”，永不关闭。

松田阵平闭上眼，开始现场重建和情境模拟，他将自己代入凶手可能的心理状态和行动路线，回忆记忆中的第一现场和证物、证词，寻找任何看似“多余”或与环境不协调的细微变动。

突然，一道清冷平和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你吗，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穿透墨镜，循声望去。仓库昏黄的应急灯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虚倚在锈迹斑斑的门框上——来人面孔并不十分陌生。

她穿着宽松的米色风衣，披散的半长发微卷，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静，独特的红眸一错不错的注视他。

望月汐，警视厅的特聘心理医师，主要负责处理重案犯人的心理评估与审讯辅助，松田在几次案件交接中见过她，彼此仅限于点头和交换名字的程度。她此刻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

“望月医生？你怎么在这里。”松田的声音低沉，带着直白不加掩饰的警惕。他不动声色地站直身体，高大的身形在空旷的仓库里投下长长的影子，将望月纤细的身影彻底覆盖。

她步履平稳的走近，“松田警官。”望月汐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柔和得像无风的湖面，清晰而富有温度。

“我注意到你对‘黑金组’的案子似乎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以你的性格，可能会独自返回现场，我相信以你的人品不会做出规则以外的事情。但是鉴于警方对“观察”的容忍度，还是多一个人比较好。”

她的话语乍一听没什么问题，毕竟个人私下调查如果越界，松田的职务处罚可能会达到免职的程度。

但松田没有立刻回应，墨镜后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她的脸庞。他记得那份案件报告，也记得那些指向外部仇敌帮派的证据。但此刻，这个本该在办公室或审讯室的心理医师，出现的时机微妙得过分。

他透过镜片望着那双晕染着潮湿锈红色的眸子，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既视感，可是却理不真切，在梦里见过一般。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应望月汐那番看似体贴实则边界模糊的解释。仓库里消毒水与灰尘混合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凝结在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里。

“不对吧，”松田的声音低沉下去，像压在喉咙里的闷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质疑，“你我并无什么交际，工作上的重合度几乎为零。”他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并非随意，而是精准的压迫。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松田本就高大的身形带来的阴影几乎将望月汐完全笼罩。

应急灯昏黄的光线被他宽阔的肩膀挡去大半，望月汐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墨镜后的轮廓。空气仿佛都因他的逼近而凝固，充满了无声的张力。

他干脆利落地摘下了那副遮挡视线的墨镜，镜腿折叠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仓库里异常清晰。

没有了墨镜的阻隔，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彻底暴露在光线中，毫不避讳地、极具穿透力地直视着望月汐那双独特的红眸。

那目光不再是隔着镜片的审视，而是赤裸裸的、带着刑警特有的压迫感和洞察力的逼视，仿佛要将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钉在原地解剖。

“望月医生，”他的声音更沉，也更直接，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紧绷的空气上，“你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细想之下全是漏洞。第一，我的‘独到见解’从未在正式报告或公开场合表达过，仅限于个人思考。你如何得知？难道警视厅的心理医师还有读心术的职责？”

他微微俯身，拉近到一个更显侵略性、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质询：“第二，你预判我会‘独自返回现场’，甚至精准地知道我‘可能’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这需要对我的个人习惯和行动模式有远超普通同事的了解。我们甚至没有一起喝过一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这份‘了解’，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