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长风的一双凤眼,着落在了窗外的明月上,瑟瑟的凉风袭来,他稍微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掖紧,氤氲的热气扑了面,一碗温热的药端了过来。
他双眼微垂,嗅闻着药汁散发出的气味,又转头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没有动作。
向小禾挑眉,半开玩笑道:“怎么?书生你怕毒?”
少女声音清脆,击碎了室内的沉闷,分明眼带着笑,却不似今日里那声毫无形象的偷笑来得真诚。
不料,归长风的眉头皱起,竟嫌弃起她配的药来:“禾娘熬药太苦,若是加些甘草、蜂蜜,才好下咽。”
归长风自带书生的温润气质,任谁都会听他几分,向小禾不吃这一套,她闻此,唰地一下冷了神色。
奋战时疫二十多日的向小禾,早已习惯了村里人的淳朴,落难书生带着一股讨人厌的金贵气质,令她眉头蹙了起来。
药岂是想要甜就甜,想苦就苦的?
她要收回碗,却被归长风接过。
他提要求归提要求,喝药归喝药,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将书生的温吞模样做足了。
向小禾看他那喝药的动作,蹙起的眉头未能松开。
温文尔雅作甚,倒不如村里的汉子来得痛快。
也难怪李月儿小声地对她说,觉得这书生太不像个汉子。
要是这书生懦弱、金贵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但今日魔物的出现,以及深山的异状,都提示着书生的可疑。
这种可疑,与那不可言说的魔族设想逐步接近。
也因此,今日书生刚醒来时,向小禾还能好声好气,在这个时候,则是多了打量和试探。
人魔大战后,两方势力都不愿就此歇火,她虽隐于山村,却也知道双方的暗流汹涌。
向小禾将书生喝完的药碗搁在长桌上,拿起巾帕擦拭着手,随口问道:“你昏迷了这么久,就不想家吗?怎么都不见你提起过。”
“以为姑娘还记得在下。”
忆起今日归长风紧盯自己的视线,向小禾手指微蜷,背对着他未转身,下意识露出了与往常一般的微笑,喉咙有些发紧:“你与我见过面?”
“自是见过,有几面之缘。”
向小禾沉默了些许。
归长风偏着脑袋,目光落在了向小禾耳垂那一颗不起眼的红痣上,绿色叶子的耳坠轻轻地晃,将人的注意力放在了耳坠上。
他眼眸微深,似要用滚烫的视线,把那红痣烧出个洞来,在向小禾察觉到异状前,他唇角微勾,状似打趣:“不知姑娘何时会了医术?”
向小禾将手中的巾帕一丢,水盆里泛起了一阵阵涟漪,扑通的水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令人意外的话语,反而将这场谈话的主导地位送给了归长风,向小禾丝毫不怕,闻言回身盯着他,黑眸里闪着光芒。
“虽说你我有过几面之缘,我却是不曾见过的么。”向小禾将他上看下看,仔细打量,问他,“你住在哪个地方?”
“鄢陵。”归长风报了一个地名,向小禾神色微缓,他又道,“从前隔着街见过几面,如今过了有几月,不记得我是正常。”
向小禾哪里会记得什么书生,怕两人谈话落下什么隐患,她如实道:“我这一身医术,是梦中仙君传授于我治病救人的,自那以后,我的记忆失落,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我还是唤你禾娘,没错吧。”
“我说过,这样唤我便可。”
只是……
归长风身上的谜团尚未解开,熟人又怎么样,向小禾没有因此放过他:“鄢陵距离春风村,少不说也有数百里,你是如何到这来的?”
面对质问,他凤眼里透着几分无辜:“禾娘相信无妄之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