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执招魂幡那人的肩膀,从他手中取来招魂幡,双手执竿,一脸憔悴,一双桃花眼也失了颜色,“我来。”他再次重复。
青瑗点了点头,“请执幡人巡立棺前,随贫道念诵。”说罢,她绕棺而行,转而吟诵《安魂经》。
她念一句,裴怀忻跟着念一句,两人一个柔婉的女声,一个清澈少年音,跟提前演练过似的,都一般的低沉婉转,如泣如诉。
生者长念,英魂安否?
寄哀思,祈往生。
草甸尽头拔高的一棵树上,王爷化身的小猫蹲在枝桠上,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爪子深深扣进身下的枯枝里。
它隐藏在盘根错节的枯枝之后,眸中金光黯淡,神色渺茫,似透过下葬的情形,看到了十八年前的另一幅场景。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尸山血海之中,唯余他一人,苟延残喘。
他走啊,走啊,走到鞋底磨穿,脚底混着血泥。蓬头垢面,与乞丐无异。他只麻木地走着,不吃不喝,不知走了多少天,走到一座城池之下,而后长跪不起。
“镇北军,求援……”他失去意识前,死死抓住前来查看的守卫,目眦尽裂。
一片血污之中,等待他的,不是援军,不是报仇雪恨,而是一纸割城盟约,与一纸枭首诏书。
三万精锐,无人敛骨。
他尸首分离,亡魂积怨,化为猫妖。
镇北军残部,半数归于老平西王,半数归于齐王。
墓穴已经封土,诵经声也趋近尾声,忽然,诵经声中,夹杂着压抑的啜泣。
念完最后一句,石碑也立好了。
青瑗疑惑这才看去,只见一名身穿象牙白罩袍、灰色马面裙的女子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正以袖掩面。
啜泣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
青瑗正欲走过去询问,听见有护卫窃窃私语。
“那不是膳堂掌事甘刀儿吗?”有护卫认出那人。
“是她?”
“她怎么来了?”
众人皆是不解,她与这些护卫非亲非故,为何会来送葬?
青瑗走上前,轻声问道:“姑娘,可要上前敬香烧纸?”
甘刀儿极其缓慢地挪开遮脸的袖子,哽咽着问:“可、可以吗?”
青瑗有些看到她圆圆的脸,满脸痘印,皮肤并不光滑,胳膊比寻常女子粗壮许多,想来是掌勺久了练出了肌肉。
青瑗将香烛纸钱递过去:“自然可以。”
甘刀儿穿过众人,那些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令她想低下头去。但她想起了什么,又将头抬起,忍着令她恨不得藏起来的目光,走到四个新墓之前。
裴怀忻本还有点悲伤,这女子的出现,令他那点八卦的心思,又起了苗头,好奇问道:“甘刀儿,你是来祭奠谁?”
“二公子,我……我……”她跟受了惊的麻雀似的,刚刚一直绷着的面皮一下子破了功,求助地望向在场除她之外唯一的女子。
青瑗对裴怀忻摇了摇头:“斯人已逝,哀思存乎尔心,二公子。”
“哦,好吧。”裴怀忻撇了撇嘴,歇了追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