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径如枯藤般曲折向上,隐没在丛林深处,时断时续。从山下到山巅,沿途草木枯黄,秋色染黄每一寸土地,入目尽是凋零之景。
转过盘山小径时,走在前方的詹龙忽然没了踪影。
青瑗心头一紧,快步追上前,转过弯后,眼前骤然开阔,那道宽厚的背影也重新映入眼帘。詹龙的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停在原地。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山巅。
青瑗抬眼望去,只见大片枯黄的草甸上,赭红色的泥土裸露。稀疏的草丛间,矗立着数百座灰白石碑,将这片高地衬得愈发苍凉。
石碑皆面朝西方,眺望群山。山下,河水滔滔东去,奔流不息。
而这数百石碑前,新掘出四个方形土坑,赭红泥土在旁堆成四小丘——正是送葬队伍刚挖好的墓穴。
此番下葬,王府来了数十名护卫,整齐列队,默然肃立。
站在队伍最前的是护卫指挥使詹蛟,他今日未穿那套虎纹暗红劲装,而是换上了白麻丧服,身后数十名护卫亦身披麻衣。
亡者没有亲人,唯有同僚送行。
气氛沉重而肃穆。
只是平西王并不在列。
青瑗目光扫过全场,略感意外:终究是主仆一场,不让二公子来,自己亦不来相送么?
转念一想,又笑自己被那人施舍的一丝亲和所迷惑,平西王何等身份,怎会轻易来为四名小小的护卫送葬?
“哥。”詹龙又变回了初见时那副虚弱模样,脚步虚浮地走到兄长身边。
詹蛟神色未动,没有回应。
“咳,指挥使。”詹龙似是梦微微醒悟,这等场合,论公不论私,于是清了清嗓子改了称呼。
“嗯。”詹蛟沉声应着,视线与他短暂相接便移开,低头敛目,不知在思索什么。
青瑗敏锐地发现,詹蛟与护卫们望着新坑时目光有些不纠结,便问道:“詹指挥使,莫非葬仪有什么不妥?”
詹蛟闻言诧异地看过来,似是惊讶于她的敏锐,犹豫片刻后道:“主持葬仪的地仙,昨夜父亲暴毙,今日需归家料理丧事,无法上山。若另寻地仙,恐怕会误了下葬的时辰。”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眼下别无他法,只得一切从简,先让四人入土为安。”
原来如此。
地仙本是专司丧仪的道士,从点穴、择时到主持仪轨,都有整套章程。如今没了地仙,这群平日只知武事的护卫竟都没了主意。
“贫道可主持仪轨。”青瑗略作思索,上前一步。她今日身着素白道袍,云纹广袖随风轻摆,混元髻上只插着一支简朴的桃木簪,正是道姑打扮。
“这。。。。。。”詹蛟犹疑地打量着她。
地仙多是年长老道,她这般年轻女子,真能行么?
“指挥使不信贫道么?”青瑗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您忘了贫道原本便是山上修行的道姑?主持葬仪、超度亡者,本就是分内之事。”
她此刻眸光沉静,黑瞳中似有沟通天地的灵气。
詹蛟从未在女子眼中见过这般神色,更何况像她这般年纪,怎会有那样神情?可想起前夜她“想去送送他们”的诚挚,他内心动摇。
“指挥使,你就让道长主持吧,当日弟兄们也护她安危,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詹龙劝道。
“是啊,指挥使!”
“请道长超度他们吧!”
詹蛟身后的护卫也跟着劝他。
平日里一起出生入死,他们都希望兄弟能得到安息,来世投个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