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上的烛火忽明忽灭,照得他的脸也半明半阴。
缈映雪只季烨之的脸朦胧起来,像是隔着不透光的纱帘。这样的距离感,让她直觉一袭寒意戳心窝。她本想笑的,身体却瑟缩着开口道:“我今日最怕的,其实是。。。。。。”
其实是等不到他。人在性命攸危时,大抵都会遗憾人生的未完成。而她的两次生死之间,无论是梦里的城迫、还是白日里的遇袭,她脑子里似乎只有一个身影。因为她似乎一直在等他,这两次里都是。
她大抵真是个没出息的人。明明答应过母妃,会努力做一个有为的人。内务花销上,她从来都是最不争不抢、最简仆的一个。这么多年里,她也从未放弃过读书。但人就是会有所执,有所念,有所求。她的这些求,在没有星星的今晚,全都只能憋在心里。
。。。。。。
春兰今日醒得早,她推开公主雅居的寝殿时,却惊讶地瞧见公主早已醒了。
“殿下,今日起得格外早。昨晚一定做了个美梦吧。”
昨晚没有做梦,她靠在枕上,只要想到歇在几息之远的小榻上的人,她便舍不得睡着。
昨晚就是个美梦。
“殿下今早笑得格外多。咦!这件衣服,是内务府送来的吗?”她瞧见了季烨之送的那套衣服。
“内务府的人,终于干了件人事!往年殿下生日,都没收到过这样好看的东西!”她说着说着,又感伤起来:“我想起以前娘娘在的时候,也总是会把殿下打扮得很好。”
“这衣服小心收好吧。”
“这么好的衣服,当然要多穿几次。”
这么好的衣服,季烨之这个穷道士哪里有钱买。多半是他花钱租来的,到时候若是破损了一处,店家肯定把他扣住了,逼他还钱。
缈映雪正陷入自己的想象里,连声哀叹呢。突然一位老熟客也来了。原来是行宫的张公公,他手里也拿着一件衣裳,不过那件衣裳有些特别。像是儒生的衣服,做功却很考究。
“春兰,快帮殿下梳洗收拾好。国子监的课业快开了,殿下是第一天报道,可得早点去。”
国子监?!
直到站在国子监的门前,缈映雪仍是一片恍然。她摸了摸嘴边的假胡子,不由得想到出门时春兰和张公公的争论。
“太子妃说了,殿下先进去试试。为了避免引起麻烦,得委屈殿下先扮成男儿身。殿下记得贴上这假胡子,还有平时的言行举止,也得处处注意。”
“要注意什么?”
“太子妃心细,她让老奴一定叮嘱殿下。殿下走路的时候,不能再做盈盈碎步,动作也尽管粗鲁豪放一点。”
“噢,殿下可太会了这个了!只管按照平时样子,做自己就好!咱们殿下,平时就是这样,迈开大步往前走,头上的发冠珠钗叮叮当当响。”
春兰边说还边比划,闹得张公公看得汗颜,他毕竟只是行宫的小奴才,也不敢说出王公公那种,质问殿下礼仪嬷嬷是谁的问题。
而缈映雪,看着春兰那得意的样子,也有些尴尬。幸好季烨之早早离开了,不用在他面前也丢一回脸。
不过她这一路走进国子监,路上擦肩而过的人,确实没有怀疑过她。她按照张公公说的位置,找到了国子监里一间最偏远的小屋子。
她刚一推开那屋子的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她到的很早,国子监里很多间房舍都还是空着的,而这间屋子里却有一个人。那个人并不像是早来的样子,反倒像是在这里睡了一整夜。
她推开门的时候,也把清早的阳光带了进来。那人被这灼眼的阳光叫醒了,他揉了揉头,正要发火,抬头却与缈映雪对视了一会。
“咳咳,兄台如何称呼?”她压着嗓子搭话。这很可能是她以后的同窗,一定得打好关系。
“你不认识我?”那人分明是宿醉,却因为她这问题,反倒清醒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起来。
她只是打个招呼啊,怎么这都能引起怀疑?
“咳咳,在下是刚来这不久。。。。。”还没等她用初来乍到圆谎,却见这人的怀疑更深了。
“国子监的课业已经开了半年了,从未有中途加入的学生。”
“那我是。。。。。。我是。。。。。。”她急得连学子最爱用的敬语都抛了,嗫嚅半天,还是没说出个好歹。
“你莫非是旷课了半年?今日才第一次来上课?”
“对对对,我就是旷课了半年。”
终于找到借口的缈映雪,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而她身前这人的脸色却更黑了。
只因他从未见过,如此顽劣的学子。旷课半年,却还引以为豪、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