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西裤的线条利落笔挺。他没有翻看任何一件衣服,只是抬眼,看向楼梯口的她。
“过来。”他语气不轻不重,像在叫一只闹别扭的小猫。
周辛夷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原来今天下午不上学是为了这些,不是心疼她,让她补觉。
为首的顾问立刻上前一步,却没有看她,而是微微躬身对周叙呈汇报:“周先生,这是我们品牌今年秋冬‘寂静星辰’系列的全部款式,都按照您的要求送过来了。”
周叙呈的目光在周辛夷身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尺寸。然后,他才懒懒地朝衣架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其中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那条,让她试试。”
周辛夷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被其中一位顾问引着,去旁边的临时隔间换上那条裙子。尺寸完美得令人心惊,仿佛是贴着她的皮肤量裁的,周辛夷简直快怀疑这是她的第二层皮肤。
她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漂亮、陌生,像一件与她本人无关的,即将被贴上价签的艺术品。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镜子里那个穿着价值不菲,气质温婉的女孩是谁?是周叙呈想要的那个完美女儿的模型吗?她想起自己昨晚穿着睡衣,不管不顾地闯进他视频会议的样子,那才是真实的她。
可真实的她,好像是他最想丢掉的麻烦。
她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寒意比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时,要冷得多。
她走出来,明显地感知到周叙呈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片刻,他淡声开口:“可以。”
一句不疼不痒的评价,比任何否定都更刺耳,甚至听不出是满意还是敷衍。对他而言,这似乎只是一次精准的计算,确认了投入与产出匹配而已。
周辛夷的目光,被衣架上另一件黑色的、设计略带锋芒的裙子吸引,多停留了两秒。
顾问注意到了,正要开口,却听到周叙呈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不用。不适合她。”
周叙呈又随意指了几件他认为适合的款式。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最后,他对品牌顾问微微抬了下下巴:“就这些吧。清单让陈助跟你确认。”
“好的,周先生。”顾问立刻会意,示意手下开始打包。全程没有任何关于价格的讨论,就像这场消费从来都不需要衡量成本。
很快,人都退下后,客厅又恢复了周辛夷熟悉的死寂,只剩下她和他,以及那一堆堆散发着昂贵气息的精致购物袋。
周叙呈起身,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件开衫,动作自然地为她披上。
“你这几天容易生病,别感冒了。”他说得自然,像从前那些冬天送她上学前的叮嘱一样。
“还在闹脾气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后的疲惫。
周辛夷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还是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终于抛出了他准备了一整天的“终极解决方案”,语气轻描淡写:“这些衣服,正好可以带去英国。”
这句话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捅进了周辛夷的心脏。她整个人愣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去。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原来,下午这场盛大的宛如作秀般的购物,不是安抚,是饯行。这些漂亮的衣服和昂贵的珠宝,不过是他为她准备的送她远走高飞的行囊。
“怎么了?”周叙呈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有些不解,“你不喜欢英国?那美国也可以,常春藤的那几所,都没问题。”
他仍然神色从容,逻辑清晰地为她铺设一条通往世界的康庄大道。见她不语,他还在体贴地为她提供更多选择,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将她凌迟。
周辛夷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冷静到几乎完美的脸。她忽然觉得,昨晚那个在黑暗里认定自己赢了的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她以为他们之间终于可以有所改变。现在才知道他从没动摇过,反而早就高明地想好把她推远的方法。
她被二次遗弃了。
她慢慢地拉下肩上那件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开衫,把它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沙发上。
“你安排得,”她轻声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很好。”
她转身,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就那么沉默地走上了楼。
客厅里再次恢复死寂,周辛夷的离开像是带走了为数不多的氧气,让周叙呈心头有些发闷。
周叙呈看着女孩决绝的甚至带着点萧瑟的背影,站在原地,眉头深锁,过了很久才动。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明明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了不是吗?他澄清了误会,用礼物安抚了她的不安,还为她的未来提供了全世界最好的选择。他作为一个监护人,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甚至更多。
他走到沙发边,拿起那件被她叠得整整齐齐的开衫,触感柔软得近乎虚无。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块被周辛夷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都跟着一阵紧缩。
她为什么,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