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如此接触水尸,方才掀起草席时的手还不自控地颤抖,但现在她转身,再面对另一具尸体时已是手稳心稳了,她对任何事都能适应得很快。
“母亲呢?”她放柔了声音问。
王壮苗紧闭着眼,他一回忆起妻母的特征便不受控制地想起美好的过往,可那些美好如今一击即碎。
裴云程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草席盖了回去,小声道:“他的母亲王寻梅身材佝偻,脊背骨骼弯曲,这具已确定了身份了。”
这具尸体正是裴云程从下游拦网处捞回的。
“咚”的一声,三人齐齐望去——王壮苗哭昏过去了。
托凌成化将王壮苗带去给旁人安顿,二人走至廊下,沈卿这才有机会问道:“尸体没有任何伤口,难道是直接溺死的?”
裴云程看着她,神色幽深,不过还是先回了她的话:“也可能是毒杀。”
沈卿忆起昨日裴云程才同她提过王寻梅曾报官说何清许毒杀邻里,如此也不奇怪了。
只是她对药理不甚了解,也不知道此地有没有精通此道的人。
她正要再问,倏地感觉额头一凉,她想抬头望去,但额头被裴云程用手按住,她便只能看到他开合的唇。
“你已好了?”
裴云程问得简单,她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试自己的体温,问自己身体是否痊愈。
沈卿自感已好了大半,只是身体仍有些余热,而裴云程先前在水面上打捞时被江风吹得寒极了,现在又浸在夜风中,体温便一直没有回升,带着寒凉,对现在的沈卿来说却是刚好。
“好些了,只是有些贪凉。”她说着,微微偏过头去,正像蹭过他的掌心。
裴云程只感觉手心腾起一阵酥麻,他还未反应过来那阵感受便已传达到他胸腔之中,荡起一阵涟漪,久久平息不下。
他气不起来。
方才他见着她与凌成化二人靠得那样近确实是气的,可很快,那股怒气烧向他自己。
他没有立场生气,或者说哪怕他有了身份,为此生气也实在没头没脑,她总不可能只同他一人说话,只同他一人接触。
他十分清楚,于是怒火只燃于他的心中,他垂首对上沈卿,只道尸体找到了,他知道她关心这个。
她确实关心这些,一路赶来,开口问自己的仍是案子相关,不过,她一开口,他的怨念火气便忽地都消失不见,他突然只担心她是否还未好全,秋日夜风寒凉,她会不会病得更重。
他不敢让沈卿看到自己的眼,怕那双眼会将自己出卖。
可此刻他知道,再不收回手,他的心可能就要彻底飘出去了。
裴云程收回手,掌心被沈卿发烧后余热的温度温暖,后知后觉地发烫,只是他的手没垂落回身侧,却被一双芊芊素手托起握住。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沈卿的下一句话便让他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裴云程,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好听的声音像山间溪泉,淌过心间,裴云程愣愣地看着她,逃避现实一般,整个人都恍惚了。
沈卿能感觉到她的手搭上裴云程时他瞬间绷紧了身子,那久久没能回温的身体在此刻热度狂飙。
初见时她以为裴云程要用自己争民心,争军权,可她逐渐发现不对,他似乎无意于这些。
可就像那时她所想的,她现在仍是一样的想法,她要知道裴云程为什么对她好,明白他为什么明明对权位无意却介入沈氏的事来,她才能知道该如何自处。
所以她一直思索着缘由,这几日下来,除了这个原因,她竟再找不出别的动机。
裴云程喜欢她,就因为这个。
太不可置信了,爱的力量哪有那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