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挺着胸梗着脖子质问道:“三哥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赵昱平日里虽知道赵晨惯以娇憨之态博取欢心,原以为不过是小女儿的把戏,可一想到冯瑗所承受的苦痛煎熬,便觉得眼前纯真无辜的样子叫人厌恶,冷下心肠道:“你要证据,好啊,在舞雩轩点迷香的人,用蜡封了窗户的人,暗中锁上门又打开门的人,我不信你都已经处理干净了,还有雪儿,一定能问出点什么。”
赵晨怔住,怨毒地盯着赵昱,手指赵昙,忿忿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护着她?就因为她会装可怜吗?”
赵昙潸然落泪,哽咽着说:“三妹妹,我们一向要好,你竟然……”
赵晨最不耐烦看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心潮起伏,脱口而出:“别装了,我都嫌恶心!”
泰安帝不可置信地喝道:“晨儿!”
宁妃冲进殿来,扑倒在泰安帝面前,哭着哀求,“陛下,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晨儿不知情啊……”
赵昱并不理会,继续道:“阿晨,你胆子真大,心思真毒,可是你这点心思早让人看出来了,阿昙她假意去舞雩轩,让雪儿回来给你报信,引得关心则乱的冯大家掉入你们的陷阱,自己则金蝉脱壳。”
赵昙闻言拼命摇头,“不是的,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我怎么会害冯大家呢?”
殿门开启,皇后裹着凛冽的朔风,疾步走到泰安帝身边,神色凝重地说出了调查结果:“陛下,阿昙宫里前些日子多次问御医要过朱砂,说是镇静安神用,这些朱砂加起来剂量不小,如今却一点没剩了。臣妾怀疑,阿昙故意服用大量朱砂,导致水银中毒。”
泰安帝怀疑地看着皇后,皇后毫无闪避,又转向赵昙,赵昙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赵昱也没想到赵昙竟对自己下如此毒手,他沉吟片刻便想通了其中关节:“阿昙,你为了躲避和亲,不惜对自己下毒来残害自己的身体。你看穿了阿晨想要算计你,明明可以以身体不适为由避开的,为什么偏偏要来?因为你深知朱砂之毒对身体的危害,想尽快了结此事,我说的可对?”
赵昙面如死灰。
泰安帝气得浑身发抖,“真是朕的好女儿。我怜你从小没有母亲,身体又不好,疼爱有加,你竟以自戕来争宠算计!还有你,我以为你娇憨可爱,没有心机,想不到行事如此歹毒!”
“父皇、父皇……”赵昙、赵晨纷纷抱着他的腿求饶。
泰安帝一时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住,皇后和太子忙上前搀扶,泰安帝用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两人,“你们俩抓阄,抓着的去和亲,另一个去静安堂做姑子!”
冯瑗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了一会儿,夜半时分醒了,只觉舞雩轩之事恍如隔世,那么地不真实,可抬手时牵引的痛感,证明那不是梦。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她记得刺伤自己,让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记得赵昱抱她回来替她疗伤,记得他离开时在她额上清浅一吻。
那一吻像蛋壳上的裂缝,击碎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伪装。她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他对她情深义重,而她,也并非全然无情,否则怎么会在面对他的时候难以自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见到他就会觉得安心、欢喜。她骗自己是合作愉快,告诉自己只要襟怀坦荡就不会被私情所扰,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从十二岁起,她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苟活于世间,一无所有,也不希冀拥有什么;若是贪恋那一点温情,信赖他,倚仗他,依附于他,只怕再也没有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漆黑静寂的夜里,冯瑗的眼里闪着璀璨的光芒。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不如早日离开,好过在此地煎熬。合上眼,蓄满的泪水滚落鬓间。
第二天,冯瑗照常起身,拾掇完毕,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昨日之事虽不知道全貌,三公主却是极为可疑的,提出去前殿的是她,把自己引向舞雩轩的是她的丫鬟。至于动机,再清楚不过,纵然身在皇家,也有不能摆脱的命运,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不知道这件事后续会有怎样的波澜,是否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做女教习。愣怔了一会儿,决定告假几日。
扣门声轻响。一个白皙高挑的宫女捧着被褥立于门口,对冯瑗行礼道:“奴婢是司帐局的青幔,奉掌事姑姑之命来为冯大家更换寝被。”
冯瑗微微颔首,“有劳姑娘。”
“昨日宫里出了件事儿,惹得陛下很不快,”青幔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了舞雩轩事发经过,看到冯瑗面露警惕之色,微笑道,“冯姑娘不必担心,姑姑是故淑妃宫里的旧人,这些话都是殿下让我们讲给您听的。殿下不便前来,又担心姑娘。殿下还说,过几日就接姑娘出宫。”
冯瑗一时百感交集,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做了这样可怕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原本应该是不能宣之于口、不了了之的皇家秘辛,赵昱竟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良久,冯瑗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头的问题:“和亲人选,可定下了?”
青幔答:“是三公主。”
“三公主并不愿意,陛下难道不担心她含恨在心,做出不利于大煌的事?”
“宁妃娘娘还在宫中,三公主有记挂,不会乱来。倒是二公主,对自己都能下那么狠的手,才真是不好掌控。”青幔依旧是平静和缓的语调,只是这其中精准拿捏七寸的算计,却是令冯瑗不寒而栗。
送走青幔,冯瑗坐在书案前怔神,自己忝居教习之职,不仅没有照看好两位公主,还出了这样的丑闻,这份差事定然保不住了,与赵昱的约定也要食言了,今后又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