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傅凛欲争辩却不知该如何跟自己的父母开口,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赵清清的场景。
那是冬日里的一个阴沉天,自己自郊外大营回城,当天因着跟指挥使意见不合有所争执,心中有些不快,为着发泄,在城中骑了快马。
这于傅凛来说原是寻常事,他自幼来往皆是京中勋贵子弟,谁不曾于兴头上在城中策马狂奔过?只要不闹出事端,便都是不如挂齿的小事。
然而那一天,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姑娘,当场拦住了自己的马,她就那么仰着头、瞪着一双杏眼,怒斥自己不该不顾众人安危在街上跑马。
照傅凛往常的性子,大概是不予理会,直接绕开她走掉。可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地,他当时下了马,并且同那姑娘道了歉。
自己道了歉后,那姑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问自己是不是遭了事,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甚至宽慰起自己来。
傅凛已经忘记当时她跟自己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她盯着自己时脸上的笑,以至于后来他再回忆起那天时,常混乱地以为那其实并不是个阴霾天,而是个日光明媚的太阳天。
父王和母妃常疑惑自己究竟喜欢清清什么,可自己是无法将内心的感受跟他们说清楚的,他们也不会理解。
事实上,尽管平南王和平南王妃不理解,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法子了,赵清清肚子里已经怀了逸之的骨肉,再如何,也只能先好好地护着她将孩子生下来。
从主院出来之后,傅凛原是要回自己的书房,却在经过沂阑院时,听到里面有琴声传来,琴意清灵欢快,显然琴声的主人心情很好。
鬼使神差地,傅凛脚步一转,主动进了沂阑院。
自傅凛伤好之后,便正式搬出沂阑院,曲瑜珺终于重得自在,自然心情不错。再加之今日傅凛入宫铩羽而归,让她这些日子的安排没有白费,便更添几分乐趣,兴致之下,抚琴以贺。
却未曾想到,傅凛会在这个时辰过来,琴声戛然而停。
“打扰你了?”傅凛抱着歉意开口。
曲瑜珺坐在琴后,看向他,眼中无波无澜,“世子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傅凛不答反问,“你心情不错?”
“尚可。”
“因为我进宫无功而返?”
曲瑜珺手指抚上琴弦,轻轻滑过,不甚在意道:“哦,世子今日进宫了?所为何事?”
傅凛缓步走到曲瑜珺的书案前,上头搁着她前不久刚临的一帖字,“你字写得很不错,这样的力透纸背,手腕想必很有力量,如何练就的?”
“自幼悬砖锤炼,日日不辍,便能做到这般。”
傅凛闻言不免诧异,“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曲瑜珺听出傅凛的言外之意,你一女子,何必这般辛苦?
“是啊,我一介女子,既不能考科举,又不能以书法扬名,何必日日辛苦做到这般地步?可是世子,当初我之所以被王妃选中做你的未婚妻,便是因为这些啊。”
傅凛哑然。
“文采、武艺是你们男子货与帝王的价码,而琴棋书画、女红针黹便是我们女子货于夫家的价码。”
曲瑜珺声音渐冷,“这京城之中所有官宦人家的女儿,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我那五妹妹,自幼爱跑爱跳,为着让她学会‘莲步轻移’,她娘亲不知打断了多少根藤条,怕的就是将来被夫家嫌弃‘没规矩’。”
傅凛不记得自己后来又跟曲瑜珺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神思恍惚,最后是狼狈‘逃’出沂阑院的。
“世子,您怎么了?”哲茂见主家脸色不对,坐在那里良久都没动静,不免心生担忧。
傅凛这时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真的毁了曲瑜珺的一生是不是?”
哲茂早已对曲瑜珺心生同情,只是傅凛是他的主子,他不好说什么。
傅凛显然也没期望他的回答,兀自道:“若非当初被母妃选中,她原本可以嫁给旁的男子,以她的资质,就算做不到夫妻恩爱,至少可以跟那人举案齐眉。而她,偏偏就嫁给了我,之前许多年的辛苦全都白费……”
哲茂想说,其实还来得及,世子还未跟夫人提过和离的事,只要从今日开始,世子将夫人当作真正的妻子对待,一切都将拨乱反正。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因为他很清楚世子对赵姑娘的感情和承诺。
……
自那晚傅凛逃离沂阑院之后,曲瑜珺好几日都没再见过他,听说他这几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赵清清每日都要亲自过去一趟,却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曲瑜珺难以揣测,傅凛不见赵清清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责怪。
“姑娘,卢府送来帖子。”云渺快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