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彪得了命令,上前狠狠的又打又踹。狗剩的哭喊声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李素冲过去想护住他,却被不知道从哪儿绕过来的朱平旗死死拉住。
“别管了,你自身难保!”朱平旗在她耳朵边压低声音说,“朱掌柜最恨别人挑战他的规矩。”
李素眼睁睁地看着刘三彪一脚踹在狗剩的肚子上,看着那孩子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踢来踢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朱掌柜就在一旁笼着袖子幽幽道:“这人啊,就得忠心,别干那吃里爬外的活计,”这话肯定不是单单为了教训李素说的,因为李素身后紧紧拽着她的朱平旗闷闷的“嗯”了一声,口中附和着;“叔父说的是。”
李素感到一阵恶心,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餐厅,那个挂着“人人平等”标语的地方。原来那只是和平年代的奢侈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连一块肉都能划分出三六九等。
狗剩最终被刘三彪像拖垃圾一样拖出了后院,李素则被朱掌柜当着朱平旗的面又责骂了一顿,无非是叫她以后要忠心,要感念他让李素活得体面的恩德,李素左耳进右耳出的,反正也不是讲给她听的,她脑子里全是那个小乞丐浸透了半张脸的血,连最后自己则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还是两个月的都没听清。
朱家叔侄一走,李素也不管什么了疯了一样去找狗剩,刘三彪好像生怕狗剩的冤魂能找上来一样,直接把他扔在了离酒楼老远的护城河河边,李素足足到黄昏才在一棵枯树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狗剩,他发着高烧,嘴唇干裂得像树皮,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李素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喘不过气。她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掏出了几张银票,李素艰难的把地上的狗剩背起来,两个同样瘦弱的人叠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谁更可怜一点。
“撑住狗剩,姐姐带你去看医生!”
她疯了似的跑到县城唯一的药铺,但她绝望的发现狗剩在她背后的呼吸越来越弱,医馆就在眼前了,在她踏进门槛的同时狗剩微弱的声音也在她的身后响起——
“姐,我想吃肉。。。。。。”
给狗剩的看病钱最后变成了一副薄棺。
直到第二天一早,李素才回到溢香楼。
朱掌柜看到她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嘲讽的笑:“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跟着那些叫花子跑了呢。”
李素没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案板前,拿起那把刻刀。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案板上投下一道光斑。她看着那把刀,忽然想起现代医学课上学过的,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会分解自己的脂肪和肌肉。
原来,最残忍的不是洪水,是人心。
她放下刀,转身,走到朱掌柜面前。
“我不干了,”她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朱掌柜愣住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说什么?”
“我说,我辞职。”李素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和隐忍,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这庆阳县,就算饿死,我也不再做你的帮工。”
朱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以为你是谁?离了我这溢香楼,你能活几天?”
李素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溢香楼。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
她想起狗剩最后那句话,想起那些在涝灾中死去的人,想起自己厨房里那些被精心雕琢的食材。
食物不该只是达官贵人的消遣,也不该是穷人遥不可及的奢望。
李素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溢香楼的肉腥味,但她仿佛闻到了别的味道——是雨后泥土的清新,是野菜的微苦,是阳光晒过的豆子的醇香。
她攥紧了拳头,指尖触到掌心的薄茧。那是练刀功留下的印记,也是她活下去的底气。
她是李素,是蓝带毕业的美食家,是能把最简单的食材变成艺术品的人。
没有肉又怎么样?
这庆阳县的土地里,长着野菜,长着豆子,长着无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她要做素食,做所有人都吃得起的、干净的、有尊严的食物。
她抬起头,望向县城的方向,那里有无数双饥饿的眼睛,有无数个像狗剩一样渴望活下去的人。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