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大典那日天气转晴,崔明禾没去。她借病躲在扶摇宫里,连门都未曾出一步。
懒得去看那些新得势的妃嫔们脸上志得意满的笑,更懒得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如何将恩宠与权柄作棋子,在这四方宫墙内搅弄风云。
近日新晋妃嫔们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你来我往,拜见、宴请,将这沉寂已久的六宫搅动得活泛起来。
长乐宫与永安宫门庭若市,今日永安宫得了陛下赏赐的新贡文房四宝,明日长乐宫便添了西域进贡的琉璃灯盏。两宫你追我赶不分伯仲,引得无数人暗中揣测圣意。
各宫的奴才们都在私下里议论,这位周贵妃与杨德妃,究竟谁更得陛下的心。
有人说自然是周贵妃。她毕竟是潜邸旧人,情分不同。
也有人说那可未必。杨德妃一入宫便身居高位,又得摄六宫之权,可见陛下对其之看重。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崔明禾只当听了个笑话。
毕竟相比之下,扶摇宫简直像被遗忘在了宫城的角落里。
崔明禾的病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拖拖拉拉总算是好了大半。只是人依旧懒懒的,没什么精神气。流萤瞧着着急,变着法儿地给她寻些乐子,或是讲些宫里的趣闻,或是寻些新巧的话本子来。
多是些打打闹闹的风月传奇,崔明禾照单全收,只抱着那些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总算是精神了些。
流萤瞧她能笑了,这才松口气。她原先担心崔明禾受了大刺激,这才落了个时常心悸咳嗽的毛病。可眼下瞧着,这病大约是真好了。心下高兴,流萤嘴皮子更溜了。
“姑娘,您听说了么?”她端着碗新炖的燕窝粥进来,眉飞色舞得很,“昨儿个在御花园里,周贵妃和杨德妃碰上了。”
崔明禾正照旧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页,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地“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流萤见她不感兴趣,也不气馁,自顾自地往下道:“听说当时周贵妃正赏着新开的蜡梅,那永安宫的杨德妃便也领着人过去了。两人隔着几步路,谁也不先开口行礼,就那么站着,底下的宫人都快把头埋进雪里了。”
“后来呢?”崔明禾终于来了些兴趣,将书卷合上,搁在一旁。
“后来是周贵妃先开口的。”
“哦?她说什么?”
“她说”流萤话音微顿,似是想起当时场景,忍不住笑起来:“她说‘杨德妃见了本宫,倒是连行礼都不会了吗’。”
崔明禾:“这话可是有些挑衅了。”
流萤:“可不是?这话一出口,杨德妃身旁的掌事姑姑就抢着出来替主子辩解。”
“那姑姑说‘娘娘并非不识礼数,只是当时贵妃娘娘正在赏花,不便打搅了贵妃娘娘兴致,这才不曾行礼’。”
“这话说得可是不大恭敬。”崔明禾睨她一眼,“你也是个没规矩的,竟还学人说书。”
流萤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奴婢错了,姑娘莫怪。”
“奴婢是想着,总让姑娘闷在这扶摇宫里也不是办法,您若是嫌奴婢说的无趣,不如也出去走走,好歹看看这宫里新进的花,咱们不与那周贵妃杨德妃似的,图那一时意气。”
崔明禾但笑不语。
“后来还是陛下身边的王总管恰巧路过,打了圆场,这事儿才算揭过去。”
“可奴婢听人说,王总管走后,周贵妃当即便折了支开得最好的梅花,头也不回地走了。杨德妃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还赏了好一会儿景呢。”
崔明禾心道周月窈那心高气傲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学宫和潜邸时便仗着家世与萧承懿几分不清不楚的旧情,处处要强拔尖。如今半路杀出个杨含章与她平起平坐,她若能忍下这口气,那才叫怪事。
只是没本事还要逞威风,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于是崔明禾慢悠悠又高深莫测地道了个“棋逢对手。”
“可不是嘛。”流萤附和,“奴婢瞧着,那位杨德妃,可比周贵妃难对付多了。才入宫几日,便将永安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听说下人赞不绝口,对太后也上赶着巴巴孝顺得很,日日晨昏定省,那叫一个风雨无阻啊。”
“越是瞧着完美无缺的人,内里才越是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她捧起白瓷碗,垂首吹了吹,“你往后见着永安宫的人,绕着走便是。”
她啧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流萤一眼,漫不经心再道:“且看着吧。”
“看来这宫里又有好戏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