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浩浩荡荡一群人来了她这鸟不拉屎的扶摇宫。
崔明禾还没起,院子里就乌压压跪了一地。为首的是内务府总管,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此刻白得像纸,哆哆嗦嗦跟王喜告罪。
“……扶摇宫的份例,是谁克扣的?嗯?咱家可听说,连过冬的银丝炭都没有,让崔大姑娘受了冻,这要是冻出个好歹来,你们谁担待得起?”
“还有这殿宇,为何年久失修?墙皮都掉了,窗户还漏风,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
内务府总管磕头如捣蒜,连声道“奴才该死”。
王喜冷哼一声,拂尘一甩:“陛下有旨,扶摇宫一应份例,按贵妃份例来。殿宇即刻修缮,所需银两从内务府的账上出。若是再有半点怠慢,你们就自个儿提着脑袋来见咱家罢!”
王喜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内务府那帮人听得个个面如土色。
这宫里头谁人不知捧高踩低是生存之道。崔家大姑娘失了势,他们克扣些份例,原以为是顺了新皇的心意,谁曾想马屁竟拍到了马腿上。
再者,扶摇宫是陛下前些日子亲自拨的,裁减份例的圣旨那也是昨夜金口玉言下的,怎的今日就……
朝夕令改。
宫人如潮水涌入。
锤凿声、搬运声、清扫声瞬间充斥破败宫殿。腐朽木料被撬开,蒙尘窗纱被撕下,金丝楠木、云锦软绸流水般抬入。
地龙轰然烧起,暖意顷刻驱散经年寒气。
流萤在廊下看得目瞪口呆,扭身回了暖阁,一五一十将外头人事学给了崔明禾听。
崔明禾木着脸。
流萤喜形于色:“姑娘,您看,比在长信宫还要好呢!”
崔明禾没笑出来。
一脚下去疯狗没炸毛?还大张旗鼓地搞起“金屋藏娇”来了?
呵。狗皇帝炫富来了?想拿她当饵钓崔家?还是钝刀子割肉?慢火熬鹰?怕冻坏了鸟雀,不好慢慢折翅拔羽?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她没跟流萤这缺心眼的丫头多说,只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你慢慢领会”的眼神。
王喜正掐着兰花指指使小太监们一箱一箱往库房搬东西,很快堆满银霜似的上等炭、流光溢彩的锦缎、甚至还有一匣子南海珍珠,颗颗饱满,光泽不输她从前特宝贝的那颗夜明珠。
“轻着点,那骨瓷碰碎一片,仔细你们的皮!”
“还有,昨儿夜里值守扶摇宫的人,一个也别放过,都给咱家揪出来!”
“奴才明白。”
扶摇宫换了一批宫人。
年轻的宫娥提着水桶穿梭在宫廊,打扫院子里的积雪。
满树梅花下,崔明禾对镜梳妆,流萤托腮瞧着她。
“姑娘,您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放下木梳,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皱眉:“太素了,换一支。”
流萤依言挑了一支金丝步摇给她簪上。
“姑娘,王公公说,比照着贵妃的份例来呢。”流萤边道,边拿指腹蘸了点头油膏子,细心将崔明禾额前鬓角那些细碎的胎发抿得服服帖帖。
“按贵妃的份例?”她嗤笑,不以为然,“谁是他贵妃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嘁。”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说,踹了他一脚,他良心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