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雪渐歇,一缕晨光悄悄爬上血字的下沿,将墙间「家」字映得格外明亮。
任谁也无法联想,当陈上华牵着陈上忆攀过最后一道山崖,历尽三日不眠不休。他们终于跪在玄门玉阶前时,积雪没过了孩童的膝盖,命运便已急转直下。
“天命如此,你们之中唯有一人有资格可入我门下,收为真传弟子。”
门清道人的声音在大殿回荡,陈上华看见上忆眼中骤然熄灭的光,就像那年雪地里二人快要褪尽的体温。
沉香缭绕中,门清独留下陈上华。铜鹤灯的光映着道人手中那截莹白如玉的骨片,道:“小鬼,我与你有缘,你可知我手中的骨片可是何物?”
陈上华摇了摇头。
门清解释道:“先天剑骨者,后颈至脊骨处天生有一节凸起的莹白骨片。你是百年难一遇的先天剑骨者,残剑遇你会自鸣,碎玉在你手中重圆。这截剑骨,同样是能救你弟弟命的药引子。”
陈上华忽然想起,出发前夕,家弟蜷在柴堆里捧着他流血的手,睫毛上还挂着泪道:“兄长后脖在发光。。。”
“求掌门收家弟为徒。”
陈上华重重叩首,十指深深抠进砖缝,仿佛要把毕生的不甘都按进这方寸之地,“他心思澄明,当得起真传弟子。世道残酷,家弟身弱再经不起折腾。外门弟子这一身份上华足矣,至于掌门所言的那些腌臜事。。。”
少年抬起脸,皴裂的嘴角扯出个笑:
“我来承受便好。”
不久,门清用骨片划开他后颈结痂,血珠滚落,连同一缕缠绕着虚影的剑气。
“剑骨者必遭三大劫,剜骨劫、情劫、道劫。”
门清的声音混在剑鸣里,“无了这身剑骨必成废人,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陈上华却笑了,整座大殿的古剑突然嗡鸣,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剑气外泄。
殿外,八岁的孩子正扒着门缝偷看,耳膜被风雪冻伤,他只看见兄长后颈的金光和自己呼出的白雾一起消散,却不知那是剑骨认主的最后光芒。
被剔去剑骨的少年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十年转瞬即逝。陈上华蜷缩在柴草堆里,无意识抚摸后颈,刀疤依旧,长发恰好能盖住伤口暴走时散发的微弱剑纹。他声音轻得像雪落:
“我来承受便是。。。”
纸窗外迷雾茫茫,门上朱砂绘就的隔绝阵泛着血光,布阵之人分明是要他在这方寸之地流尽最后一滴血。陈上华低咳一声,喉间猩痛,他缓缓抬起右手,对准阵心,掌心聚起的灵力却忽明忽暗,连带着后颈那道陈年旧伤灼痛起来。
阵法破碎之际,无数血色碎片倒飞进他后颈伤疤,带出串串血珠。
窗外迷雾褪去,显出月夜花楼。
皓月当空,庭中五人酒盏里的月光突然碎成涟漪,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眼看陈上华破阵而出,纷纷震惊起来。
高个男弟子道:“谁破的阵?他不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物吗?”
正言语之际,陈上华已踩着满地叶影而来。素衣上血污早已干涸,他微微抬头,以往承满悲戚的双眸间,此刻,唯有剑气蛰伏在瞳孔深处。
细看,他后颈的剑纹明明灭灭,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细碎的剑气,将飘落的落叶无声割裂。
“找死!”红眼弟子暴起出剑,寒芒直取眉心。
陈上华巧身一避,蓦地以空手接剑,剑锋竟被两指夹住,紧接一番挪腾辗转,他折断了男弟子右臂。
“我的手——!”
骨折声与惨叫同时响起。剩余四人玉剑出鞘的瞬间,陈上华已腾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后颈剑纹大亮,他信手折下一段枯枝,枝头竟绽出三寸青色剑芒。
“初叹,裂玉。”
枯枝点碎第一柄玉剑。
“再叹,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