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被下午的太阳炙烤得微微扭曲,波洛咖啡厅里冷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界的燥热,但消减不了榎本梓脸上那点属于少女心事的烦闷。
她正把手机屏幕戳得啪啪响,眉头微蹙,一会儿又泄气地把手机扣在台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啪嗒”一声。
“啊——由里酱!”小梓的声音带着点困惑的苦恼,“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昨天聊到很晚,感觉特别投缘,结果今天早上发的消息,到现在这么久了还没回!”她把手机推到坐在对面的今沢由里面前,“你看你看,就是最后这一条!”
由里放下手中那杯只喝了一小半的气泡冰美式,她微微倾身,目光落在小梓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扫过那几行聊天记录。
她的神情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经验感,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小梓小姐,这种‘若即若离’,不过是初级的推拉手段罢了。”
由里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你看这里,他看似在关心你‘工作累不累’,紧接着又抛出一个关于他自己兴趣爱好的问题,而且还是个开放式问题。目的呢?一是制造一种‘我很关心你’的假象,二是引导你把话题重心完全转向他,让你投入更多情绪去思考他的事情,满足他的被关注感。”
小梓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微微张着。
由里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浅浅抿了一口,然后从容自信地开口:“这种男人啊,本质上就是情绪价值的索取者。他享受你因为他而情绪起伏的过程。你越是纠结‘他为什么不回’、‘他到底怎么想’,他就越有掌控感,越能从中获得满足。”
她的语调带上了一种看穿对方手段后的无聊,“对付这种人,核心就一点:不要让他觉得能轻易拿捏你的情绪。晾着他,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等他发现他的小把戏在你这里失效了,要么他就会加大投入来重新引起你的注意,要么……”
她耸耸肩,搅拌匙在杯子里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叮响,“就会自己消失,也省得你费心筛选了。”
小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的纠结似乎被由里清晰的分析驱散了一些。她拿起桌上那杯冒着气泡的冰镇可乐,刚要送到唇边——
“等一下,小梓。”由里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急促的紧张,瞬间让小梓的动作僵住了。
小梓疑惑地眨眨眼:“嗯?怎么了,由里小姐?”
“你刚才吃了布洛芬,对吧?”由里的视线落在小梓放在桌角的那板白色药片上。
“是啊,”小梓揉了揉因为痛经而感到不舒服的小腹,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
“那就绝对不能喝这个。”由里的手指点了点小梓手中的可乐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留下水痕,“布洛芬,对胃黏膜本来就有比较大的刺激。可乐里面有咖啡因,会刺激胃酸分泌。这两样东西碰到一起,会放大布洛芬对胃的伤害,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引起胃出血或者胃穿孔。”
小梓的眼睛倏然瞪圆了,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杯子。“啊?!真的假的?可乐和布洛芬……不能一起吃?我……我从来没听说过!”
“是真的。”由里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肯定,“药品说明书上其实都写着这些禁忌,只是大多数人吃药的时候,不会那么仔细地逐条去看。”
她看着小梓一脸后怕地把可乐杯推得远远的,才继续道,“类似的还有,吃某些抗生素的时候,最好不要喝果汁,尤其是鲜榨的。果酸会加速抗生素的溶解,不仅让药效打折,还可能产生对身体不好的东西。所以啊,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吃药的时候,老老实实用白开水送服。”
“原来是这样……好可怕。”小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由里小姐,你怎么连这些都懂啊?感觉好专业!”
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从两人侧后方传来。
“确实很专业呢,由里小姐。”安室透不知何时已走近桌边,手中托着一个放干净毛巾的托盘。仿佛只是被这场关于药品安全的对话吸引,顺口加入。
他一边动作自然地擦拭着邻桌的台面,一边看向由里,紫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真诚的求知欲,“这些药学知识很实用,但也很少有人会特意去记。由里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今沢由里微微摇头,唇边勾起一个浅淡的、带着点回忆意味的弧度,“以前交往过一个东大药学系的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少少被科普过一些。”她语气很随意,就像在谈论一段早已翻篇的普通往事,“他这个人,对这方面很执着,看到什么相关的都想跟我讲两句。”
‘终于,等到了吗?’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安室透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撞击了一下。其实他一刻也没有停止对今沢由里的探查,今天刚好借此机会,引出了这个关于桐生悠人的话题。
“东大药学系?”安室透擦拭桌面的动作似乎放慢了一点,他微微侧身,更自然地面对着她们二人,那份好奇更加深了一点,“听起来相当优秀。那他现在应该是在某家大型制药公司做研发吧?”他的语气轻松,像朋友间随意的闲聊,每一个词却都精准地指向那个核心的漩涡:A药,桐生悠人……
由里搅拌着杯中残余的冰块,冰块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垂着眼睫,目光落在旋转的深褐色液体上。“嗯,毕业就进公司了……那个公司似乎就是收购了曾经很有名的白鸠制药的……”她思索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乌丸集团。”
“这么一说感觉真有意思,乌鸦吞掉了白鸽。”由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她的新发现。
安室透露出一个很困惑的表情,“乌丸集团?抱歉,由里小姐,我好像并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
“我之前也没有听过,这似乎是家专门为富人们研究药物的小众公司吧?根本想不到当年居然就是这家公司收购了白鸠制药。他们出手很阔气,好像给了我前男友丰厚的薪资报酬。”由里向安室透解释到。
“那可真是大手笔。他在那里研究些什么?一定是非常尖端前沿的领域吧?”安室透随即问道。
“前沿?”由里轻轻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嘲,“听起来倒是挺唬人的。他跟我提过一两次,说什么在做‘逆转时间’、‘逆转生命’的研究,真像科幻小说。”
由里放下搅拌匙,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椅背上,姿态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他还特别兴奋地跟我讲过,实验好像进展到小白鼠阶段了?具体记不清了。反正就那些,把老年老鼠弄得好像年轻了点之类的?”
她耸了耸肩,眉眼间尽是索然无味,“天真得有点幼稚。我对那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听着就觉得无聊透顶。人怎么可能逆转时间的洪流呢?”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眸深处,疑虑尚在,并未因今沢由里轻描淡写的描述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