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赵世子屋里的空气仿佛被换了一遍。曾经那种死水般的凝滞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流动的生机。
林幺幺再来送药时,脚步都轻松了些,她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扰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世子。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熟稔地倒出那碗颜色依旧深黑、气味依旧苦涩的汤药。
“世子,喝药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和悦。
赵世子的视线从书卷上移开,落在她身上。这些天,他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也好了许多,甚至能看会儿书了。
他看着林幺幺,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小脸愈发白净,她正低头检查药的温度,细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碗壁,眉头微蹙,似乎觉得有些烫,便又用小勺轻轻搅动,吹了吹。
一系列动作自然又流畅,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畏惧。
仿佛她照顾的不是一个传闻中乖戾残暴的废人,而只是一个需要人费心看顾的寻常病人。
“今天又看到什么新鲜事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干哑,却很平稳。
林幺幺搅动汤药的手一顿,惊讶地抬起头。
他居然主动问了?
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眼眸,林幺幺心头那点惊讶瞬间化为一丝说不清的欣然。
她清了清嗓子,将药碗推到他手边,话匣子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今天倒没什么大事,就是后厨的王大娘新得了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可好玩了。它不怕人,我拿小鱼干喂它,它就用毛茸茸的脑袋来蹭我的手心,痒痒的。”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仿佛那触感还留在掌心。
赵世子端起药碗,浓重的苦味扑面而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他放下空碗,舌尖还残留着苦涩,开口时却问:“它叫什么名字?”
“嗯?”林幺幺没反应过来。
“那只猫。”
“哦哦!”林幺幺恍然大悟,“王大娘还没给它取名呢,就‘小猫’、‘小猫’地叫着。”
她偏着头,兴致勃勃地建议,“世子,您说叫‘团绒’怎么样?它缩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团灰白色的绒球。”
赵世子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这满室的药味,似乎都被她口中那只叫“团绒”的小猫冲淡了许多。
身体的恢复是骗不了人的。那种沉疴许久之后,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赵世子比任何人都清楚。
起初是睡眠安稳了,不再被彻夜的骨痛折磨得无法入眠,然后是胸口的闷痛感减轻,呼吸也顺畅了。现在,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力气正从虚空的躯壳深处,缓缓地滋生出来。
柳氏县主将府里的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对外,世子依旧是那个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废人。
可在内里,一场悄无声息的逆转正在发生。
红信石的毒霸道无比,侵蚀骨髓,几乎无解,他看过京城最好的大夫,得到的答案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用名贵药材拖延时日。
可林幺幺的药,和她做的那些看似寻常的吃食,却像一剂神丹,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往回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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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午膳时分,林幺幺端来的不再是往日那些清汤寡水的米粥,而是一盅细腻的鸡茸粟米羹。
那小小的白瓷盅里,羹汤色泽金黄,上面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一股浓郁的肉香夹杂着米香,霸道地钻入鼻腔。
赵世子的贴身小厮阿福一看见那盅羹,脸色刷地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