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月扫完地,抹完桌子,吹熄了蜡烛才洗漱完,轻声地上了楼。
谢天谢地,推开门,和她住一间的是池兰和白青。
两人散了发辫,倚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并未入睡。
“都收拾好了?”池兰见掬月进来,出声问道。
“收拾好了,姐姐们都爱干净,打扫一下费不了什么功夫。”掬月点点头,走到床边收拾起带来的包袱。她的东西不多,也就一套里衣,几块细布,一个荷包,手套什么的都留给了江婆子。
池兰是最晚到绣房的一个,年纪也是最小的,从来都是她听别人的吩咐,这会儿来了个掬月,她教导的兴致正浓,话也多了起来。
“你是今年才进府的?”
“是,春日里才进的府,如今还不到半年。”
池兰又道:“那你从花房到了咱们绣房还真是运道好。虽说咱们比不上大厨房,吃喝有余,但绣房针头线脑的还是随咱们用的,日积月累下来也能省好大一笔钱呢!”
白青听了她的话,又嗔怪道:“你啊!什么也敢乱说。”
池兰混不在意:“这有什么打紧,各房不都是这样的。再说咱们府里家大业大,哪里会在乎这些。”
掬月对温府的事还是颇有兴趣,她适时地捧哏:“咱们府里这么有钱呢!”
“那是当然!”池兰也是家生奴婢,对温府的事情大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温家几代做官,老夫人、夫人娘家都是大富大贵之家,吃穿用度自然是样样精细。不像京里有的官家,小门小户,别说绣娘了,有的连厨娘都养不起。”
“原来是这样。”掬月又问,“那主子们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是咱们绣房来做?”
“是啊。”池兰掰着手指,“主子们每季两套常服,老夫人、老爷、夫人。。。算起来我们的活儿也不少呢!”
“那府里下人们的衣服呢?”
“也是我们做。不过这些师傅们就不会动手了,都是给咱们练手用。”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收到的那套春装针脚粗得能漏风,也不知是绣房哪位图快糊弄做的。
“好了,夜了,该歇息了,明儿还要早起。”白青见池兰越聊越是兴起,忍不住出声提醒。
桌上的烛火吹熄,在月色下漾出一缕青烟。
掬月躺在木板床上,身下的垫絮软软和和,还带着些皂角的清香。想起自己刚来的那一夜,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翌日,天光方亮,掬月就睁眼醒了。
半年生物钟的调理,她已经能做到醒得比鸡早了。
她叠好被子,梳好发辫,出门打了热水又给池兰和白青送上楼。她虽不信什么吃亏是福,但池兰和白青都是实诚人,自己力所能及处能帮她们做些事,想来总有益处。
她洗漱完,下楼将绣房的门窗都提前开了,又去清扫落了一晚的枯叶。
等做完这一通,两位师傅方才下楼。
那位陈师傅还是同昨日一样,只看了掬月一眼,就去做自己的事。反倒是余惠娘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了一遍,像是要挑出掬月的什么错处。
只是掬月干活认真,四下皆是干净齐整,倒叫她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本打算借着由头教训掬月一通,可这火到临头,却发不出来,叫人难受。
转身的瞬间,余惠娘忽地瞥见木柜角落笸箩里前些日子攒下的一些线头。
这些都是平日里修剪下来的废线,大多细碎凌乱,偶尔有几根稍长些、品相尚可的,会被细心挑出来,留待日后缝补、打络子,也算物尽其用。平时这些废线,都是丫鬟们留下来自己用了。
可现在,她的脑中念头一闪,这不就是现成的筏子!
“掬月!”余惠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弯腰拿起那笸箩扔在桌上。
掬月听见声儿,立时便赶到了余惠娘的身前,一眼就瞧见撒出笸箩外的丝线。
“昨日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余师傅您吩咐掬月负责打水、洗绣绷、整理线头碎布、打扫地面,旁的什么也不许碰。”
余惠娘指着丝线,恶语相向:“既然知道,这是什么?眼瞎了不成?好好的丝线,就这么胡乱丢成一团?你当我绣房的丝线是大风刮来的?还是你眼里压根没这点活计,净想着偷懒耍滑!”
她胸膛微微起伏,积压许久的闷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谁让这丫头坏了她的事,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她在这绣房待不下去,跑了才是最好!